就我曾经在国家博物馆工作的经历和经验而言，国外的一些博物馆，尤其是那些声名显赫的大馆对于和我们的合作，都有严格的场馆方面的要求，不仅仅有展品的安全与保卫的问题，还有一些对场馆硬件方面的要求，包括温度、湿度方面的一些具体的硬性指标。2011年，德国与国博合作的“启蒙的艺术”展览，德方甚至在国博的展厅内安装了能在德国监控温度和湿度的监控设备。所以，在这些大馆的严苛要求之下，国家博物馆这么多年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关于展品安全方面的问题，保证了国家博物馆的声誉不受损失，同时也建立起了一个很好的与国外博物馆之间合作与信任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以展品的安全为首要。
最近从新闻中得知，秦始皇陵兵马俑在美国费城的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展出中受损，感到非常震惊。这次在费城的展出除了10件陶俑之外，还有金银玉器钱币等170余件文物一同展出。而这个时候另外一个秦始皇陵兵马俑的展览正在英国利物浦世界博物馆展出，这个由英国利物浦国家博物馆和陕西省文物局合作举办的“秦始皇和兵马俑展”于2月9日开幕，将持续展出至10月28日。客观来说，在美国费城的展出，如果不是因为受损的问题，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个展览。可以这么说，秦始皇陵兵马俑每到国外的展出都是盛况空前，影响广泛，这是好事。然而，如果把中国超越五千年的文明都集中在外国人对于兵马俑的热情之上，那又是有问题的。
▲兵俑拇指被盗前后对比图
尽管我去过世界上300多家博物馆，也去过费城，但没有去过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此前也没有听说过这家博物馆。可能费城的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是一个规模不是很大的博物馆，那么，我们对于它的场馆要求可能就没有那么严苛，至少没有像西方国家的一些大馆对我们那样，也有可能是我们对于它的场馆硬件以及管理能力失察，没有审查它有没有展示像秦始皇陵兵马俑这样的国家级一级文物所具备的基本设施。秦始皇陵兵马俑多次到国外去展出，包括最近在英国的展出，我们往往只注意到它所获得的很大成功，或者是获得的很大反响，但是，并不代表所展出的这些场地都是一流的场地，一流的规模。费城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是隶属于学会下的一个博物馆，通常这种学会博物馆可大可小，大的如美国国立的史密森学会有下属的在华盛顿的几家非常有名的大馆，而一般都不是很大，与之类似的有像纽约的亚洲协会博物馆。对于不是很大规模的博物馆，它的安保基础设施方面，尤其工作人员的数量等方面，就很难保证展品的安全。因此。在这一事件中，我们所看到的是肇事者在闭馆之后进入到博物馆中，其过程没有被保安发现，而该馆的监控系统形同虚设。可笑的是，“直到几周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才发现这个兵俑少了一根手指。”由此可见，该馆即使在硬件上有保证，那在管理上也几乎到了没有管理的地步。也可以说专业上不够专业，博物馆工作人员日常的巡查缺位。无疑，该馆的监控系统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 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展厅
像国家如此重要的文物出国展出，场馆中没有或缺少一些安保的措施，没有或缺少安防方面的预案，这也是我方的失察。如果有最基本的红外线报警，当有人进入到某个区域，尤其是在闭馆之后进入到某个区域就会报警；报了警，安保人员能在第一时间到现场；到了现场能快速而有效地处理问题，保护现场，这在如今都是博物馆应有的一个基本的要求。博物馆的安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谓的保证“万无一失”需要有具体的措施。林子大什么鸟都有，博物馆内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卢浮宫还发生枪击事件呢，至于偷盗也时有发生。所有的安全问题都应该成为前车之鉴。
在国际交流展方面，我们即使不能经常和像大都会博物馆、大英博物馆这样的世界一流的博物馆合作，退而求其次和中型的博物馆合作，也必须提出像一流博物馆那样的安保方面的要求。而到了与小型博物馆的合作，应该谨慎，国家文物局应该严格控制。国家文物局应该提出文物出国展览对场馆的基本的设施要求，如果不符合国家的要求，这种展出要明令禁止。这一次兵马俑展出的事件，给我们的出国文物展览敲起了警钟，这就是在对外合作中，尤其是在中国重要的文物走出去的过程当中，应该严格考察对方展馆是否具备基本的规模和设施要求。安全第一。不能完好的去，缺指头回来。
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在任何一家具有专业认知的博物馆，对于具有重要历史和艺术价值的文物和艺术品的展出，其展出的场馆中都必须有足够而充分的各种技术手段。博物馆保护文物不受损坏是天经地义的，这是博物馆立馆的最基本的准则。像这次受损的兵马俑展是没有展柜的裸展，就裸展自身而言，全世界大小不等的博物馆中都可以见到。裸展通常是一些大型的不易损坏的展品。裸展作为一种方式，并不完全代表不安全，却是所有展出方式中安防级别最低的。因为展品没有展柜、没有玻璃罩的保护而裸露在外面，有的甚至是触手可及，因此，博物馆通常会在展品的周围有不可触摸的警示。裸展也是以安全为基础的，配备专门的人员看管也比较常见，而现在配备相关的报警设备基本上是标配。裸展如果缺少必要的硬件防护是容易出问题的。当然也有像墨西哥人类学博物馆那样，中央大厅里面展出的是巨大的玛雅或印加文明中的石质文物，基本上没有任何防护，触手可及，但多年来少有触摸，也没有损坏。这是建立在公众主动不触摸的基础之上的。毫无疑问，公众能有对历史文物的敬畏之心，需要有个历史过程，需要几代人的努力，需要教育的支撑。实际上，对于博物馆这样的公共文化服务机构而言，公共安全问题是无时不在，它又与社会公共安全的整体状况相联系，只能采取各种方式去防；然而，防不胜防。
现在，博物馆界提出的与观众的互动，使得有些人误认为是与这些展出的文物之间直接的互动。互动的方式也有多种多样，但不管是如何互动，不能触摸展出的原作是不能突破的底线。在有的博物馆中可以看到一些盲人去触摸展品，那是专门为盲人准备的一些复制品，而不是原作。像秦始皇兵马俑这样有两千多年以上历史的属于中国的重要文物，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不可能产生与之互动的问题。所以，包括用展柜，包括用隔离带，包括用其他的技术手段去隔离他和公众之间的直接接触，是必要的。这次费城富兰克林科学博物馆出现的肇事者掰断秦始皇陵兵马俑手指的事件，属于在博物馆中必须要保护而缺少保护的一个严重的事件，在这个事件中有几个方面都应该去反思。
2018年2月18日
▲ 铜车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