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8-5-5 17:45:15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陈奕名
佩吉和大卫
美国第一家族、世界上第一个亿万富翁、庞大的企业王朝……这是洛克菲勒给人的第一印象,除了财富,洛克菲勒大学、洛克菲勒中心、芝加哥大学、纽约MoMA、协和医院这些标志性的建筑与机构,又缔造了洛克菲勒家族传奇精神性的一面。
洛克菲勒至今已经传了六代。从艺术角度来考察,创始人老约翰·洛克菲勒对艺术收藏毫无兴趣。第二代的小约翰开启了洛克菲勒家族的收藏传统,但他的收藏趣味偏于保守。小约翰的妻子艾比对现代艺术充满热情,推动建立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为整个家族的收藏图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到家族第三代,尼尔森、大卫等人将艺术收藏发扬光大。特别是三次执掌MoMA的大卫,艺术已经成为其生命的重要志业。
2017年,大卫·洛克菲勒以101岁高龄离世,终于完成了爷爷约翰·D·洛克菲勒最后一个梦想——活过百岁。作为哈耶克和熊彼特的弟子、萨缪尔森的同学,经济学博士出身的大卫·洛克菲勒,更为人熟知的是他大通银行董事长、首席执行官的身份。也有人评价他“首先是一个国际主义者,其次才是一个国际银行家。”虽然不像出入政界的兄长那样高调,他却热衷于以银行业务的国际拓展,据说40年内会晤了200名国家元首和政要,包括中国的周恩来总理、古巴的卡斯特罗、南非的曼德拉等等,由此被评价为:“成功地把财富的培育和世界政治格局的走向密切相连”。
大卫·洛克菲勒身后,他和佩吉夫妇二人的艺术收藏在纽约洛克菲勒中心的佳士得拍卖举槌,从那些价值连城的现代艺术作品,到横跨各大洲的古董,我们得以从另一个侧面来窥视这个传奇家族。在楼梯的转角处遭遇莫奈的睡莲,书房抬头可见毕加索,起居室里马蒂斯的宫娥以及那些来自异域的古董相遇。除了感叹其豪奢之外,我们或许可以追问,艺术之于这个早已富过六代的家族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洛克菲勒来说,除了投资和彰显地位,艺术还是改变家族生活和轨迹的重要角色,而他们的财富和品位,不断通过收藏、艺术赞助、运营博物馆,成为艺术世界里不可忽视的强大作用力。
收藏,从甲虫到艺术
7岁的时候,大卫·洛克菲勒偶然间发现了一只长角甲虫,从此痴迷于收集昆虫。在传记记者Michael Watts看来,他终其一生的收藏:印象派、立体主义、抽象表现主义作品,还有中国瓷器、银器、美国装饰艺术和家具,甚至包括老式马车,这些收藏都源自于纽约塔里敦附近家族田园里的一只甲虫。2017年大卫去世时,他的昆虫收藏标本已经达到2000个物种和15万件标本,一种稀有的墨西哥圣甲虫由他首次发现,并被命名为Diplotaxis rockfelleri。这些标本捐赠给他的母校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而在拍场亮相的艺术收藏拍卖,向世人展示了大卫·洛克菲勒一生的艺术之旅。
大卫·洛克菲勒家中可见甲虫的元素 背后毕沙罗的作品将在纽约上拍
大卫出生在纽约西54大街10号,当时纽约最大的私人住宅,有9层楼,屋顶是一个封闭的游乐场,下面有壁球馆、体操房和私人医务室,医务室就是他的出生地。他的父亲小约翰·洛克菲勒在审美上偏传统,喜欢古典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买下毗邻的房子后,约翰就在3个楼层的墙壁上开出几道联通门,展示他收藏的挂毯。大卫的母亲喜欢现代艺术,除了美国当时的艺术家希勒、霍珀、德穆思,更包括莫奈、马奈、德加、马蒂斯等。
到大卫15岁的时候,母亲更是将家里的7层改成一件专门的展览空间,最后整座房子的土地都被捐赠给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他的出生地,如今已经成为MoMA的雕塑公园。
在大卫的生活中,艺术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纽带。他记得母亲曾经以一个公元前五世纪的双耳细颈瓶为奖励。这件藏品曾经是他外祖父纳尔逊的藏品,母亲将其作为鼓励兄弟保持房间整洁的奖品,大卫成了最终赢家,这件瓶子在上大学之前,一直摆在大卫的卧室里,后来在他大通总部的办公室里摆了20年之久。
阿堤卡黑绘人像双耳瓶 约公元前530年至520年 估价:100,000-150,000美元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迷恋上了艺术。”大卫在自传里写到。特别的是,他违背了祖父“洛克菲勒家族不写自传”的遗训,成为家族中唯一写自传的人。或许是钟情现代艺术,让他有更多的激情和表达欲望。在儿时的记忆中,母亲要么在陈设着佛教艺术的香烟缭绕的房间中,要么在7层的艺术空间中研究劳德雷克,父亲的挂毯和中国瓷器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显然母亲对他的影响更为巨大,“虽然她有着专家的鉴赏能力,却同时带着感情去看待艺术。最重要的是,她教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对所有的艺术形式敞开胸怀——让艺术的色彩、质地、结构和内容对我们说话,理解艺术家打算做什么,以及作品如何能够呈现充满挑战或温和友善的一面。”
清康熙御制鎏金铜无量寿佛像
然而,在收藏的起步阶段,大卫的藏品格调并不高。他承认刚结婚的时候,自己的收入非常有限,用手边仅有的钱买了少量的画作,装饰在自己的墙上,当时他家里墙上挂得更多的是版画,母亲赠送了他一些法国和意大利风景水彩,还有一幅乔治·英尼斯的大型风景画。1946年,他花1万美元购买一幅署名为托马斯·萨利的肖像画,后来被证明是赝品。这件作品当时就挂在他家里客厅的壁炉架上边,同时还有一些小幅的英国肖像作品。
大卫·洛克菲勒与阿尔弗雷德·巴尔、马尔嘉夫妇
通过母亲的关系,大卫结识了MoMA的首任馆长阿尔弗雷德·巴尔(Alfred Barr),阿尔弗雷德和妻子马尔嘉到大卫曼哈顿东区的新居做客时,心直口快的马尔嘉说,“你们怎么容忍自己被那么多穿着红衣服的小人包围着?”这句话让佩吉和大卫都很震惊,甚至不悦。“但静心一想,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墙上挂的艺术品不是品味很高的那种。”
转向现代主义
马尔嘉的直率促使大卫夫妇正式开始收藏现代艺术,在阿尔弗雷德的引荐下,他们买的第一件作品是皮埃尔·博纳尔的花卉,接着开始买到马蒂斯的静物。1951年,用5万美元买下雷诺阿的《镜中的加布里埃尔》,这件作品原本属于巴黎的伯恩海姆家族,曾在1939年展出,二战期间一直保存在博物馆中。买下这件作品后,大卫夫妇将其置于纽约家里的客厅,佩吉一位保守的亲戚对此还十分反感。到他们晚年,这件作品又移到了哈德逊松林大宅的壁炉架上。
雷诺阿 《镜中的加布里埃尔》 估价:7,000,000-10,000,000美元
阿尔弗雷德开始向大卫夫妇介绍更多类型的艺术作品,不过,似乎大多数抽象作品并不能打动他们,他们对印象派以及同期的法国艺术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莫奈、塞尚、库尔贝、德拉克罗瓦等人的作品,都逐渐进入大卫夫妇的收藏序列。1955年,阿尔弗雷德了解到保罗·罗森博格买下一大批贝蒂夫人的藏品,其中包括塞尚著名的《穿红背心的男孩》,他极力说服大卫夫妇买下这件作品,捐给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结果慷慨的大卫不仅买下这件作品,还购买了修拉的《格朗康港》(The Roadstead at Grandcamp)和马奈的《奶油蛋卷》(La Brioche)。
德拉克罗瓦 《虎戏龟》 估价:5,000,000-7,000,000美元
修拉 《格朗康港》 估价待询
在上世纪50年代,莫奈后期的睡莲作品通常不受重视,当时的批评家认为这类作品不如他早期对车站、干草垛等日常场景的具体描绘。1925年这些作品展出的时候,几乎遭到一致否定,因此长期沉睡在吉维尼的谷仓里。后来,莫奈的儿子将这批作品出售,阿尔弗雷德看到这些作品之后,意识到这批作品与抽象艺术的联系。于是阿尔弗雷德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买下一幅大型《睡莲》,并展示在显著位置。而且他还推荐大卫夫妇去巴黎的画廊,那次巴黎之行,让大卫买下两幅睡莲,1961年在纽约又买下第三张,对于当时的房间来说,这些作品尺幅巨大,但大卫还是在哈德逊松林大宅的楼梯口,找到合适的悬挂位置。
莫奈 《睡莲》 估价待询
在洛克菲勒哈德逊松林大宅的楼梯口 悬挂着莫奈的《睡莲》和格里斯的《音乐家的桌子》
格里斯 《音乐家的桌子》 估价待询
1955年,曼哈顿银行与大通银行合并成为全美最大银行,大卫出任副总裁,到1961年,他已经成为主席和联席CEO,1969年,他更是成为大通银行董事长和唯一的CEO。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他加快了艺术品收藏的步伐。在1957年到1963年中,大卫接连出手购买作品,除了莫奈的睡莲,还有西涅克的《伯爵夫人之岛》、高更的《海浪》、莫兰迪的《静物》、马蒂斯的《科利尤尔之风景》等等。
高更 《海浪》 估价待询
执掌大通银行的大卫,开启了银行的海外扩张之旅,他会见赫鲁晓夫,成为第一家在前苏联开分行的美国银行,尼克松访华后,他还会见了周恩来总理,之后大通银行成为中国银行在纽约的代理行。忙于国际扩张的大卫,也早在1960年就开始一项全新计划,为大通曼哈顿银行收购藏品,并为此组建了一个艺术委员会。这也让他有更多机会接触顶级艺术品,1960年他曾买下罗斯科的《白色中心(粉红色之上的黄色、粉色和紫罗兰色)》,这件作品当时花了1万美元,近40年后,这件作品以7284万美元的价格拍出。
组织辛迪加财团购买美国先锋派作家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的藏品,堪称大卫艺术收藏生涯中的重大胜利。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曾在巴黎旅居多年,毕加索、马蒂斯和布拉克等都是她沙龙上的常客,她与哥哥利奥(Leo)也是先锋艺术的早期藏家。后来,兄妹俩反目,藏品一分为二,两人只在一幅塞尚的苹果写生上发生了争执。1914年圣诞节,毕加索还送给格特鲁德一幅水彩苹果以示安慰,此后格特鲁德就把这幅苹果作品视为珍宝。到1946年格特鲁德去世,她的老朋友爱丽丝享有终身权益,直到爱丽丝1967年去世,这批作品才流向市场。
毕加索 《苹果》 估价:1,000,000-1,500,000美元
当时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很想收购其中6幅毕加索作品,但正处于赤字危机的博物馆无力支付费用,大卫·洛克菲勒组织了一个辛迪加财团来购买这批作品,包括他在内的6名富豪组成,收购这批作品后这6件作品要么直接送进博物馆,要么以遗产形式捐赠给博物馆。他们聘请艺术商人,给出680万美元的估价,每人出资110多万美元(后来一人退出,大卫承担双份)。大家抽签挑选顺位,按照顺序每人挑选一件作品,依次轮流,直到每人买够自己出资的110万美元。
大卫是最后一个抽签者,“吉星高照”,他在自传里都掩饰不住兴奋,剩下的是1号和3号,意味着他获得第一和第三顺位挑选作品的权利。大卫和佩吉挑选的第一件作品就是毕加索的《持花篮的女孩》,这几乎是每个人的第一选择。这幅作品最初由格特鲁德的哥哥利奥在1905年以30美元购买,起初格特鲁德对这件作品嗤之以鼻,结果分家之后拥有这件作品,格特鲁德转而大赞这件肖像。而这位模特便是红磨坊有名的卖花女琳达(Linda),不仅给毕加索做过模特,在莫地里亚尼、凡·东根的作品中都出现过。之后,大卫还拿下了毕加索的《水库》,这是他第一批分析性立体主义作品之一,具有很大的历史意义,大卫得意地写道,“当我宣布了我们的选择以后,我立刻看到内尔森(大卫的哥哥)脸上的惊恐神情。”这一次,大卫夫妇收获了8幅毕加索的作品,还包括那幅格特鲁德珍爱的静物苹果,以及2幅格里斯的作品,总价210万美元。在大卫挑选的这些作品中,《水库》、《吉他女郎》和一幅风景画属于MoMA最早选定的6幅,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他将《吉他女郎》和风景画捐赠给MoMA,《水库》则保留到他去世后,入藏MoMA。剩下的毕加索作品中的3张,包括《苹果》和《持花篮的女孩》,将在纽约佳士得亮相。
格特鲁德的房间
毕加索 《持花篮的女孩》 估价待询
在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购买的作品,成为大卫夫妇藏品的“质量和审美的标准”,他自豪地谈到,“我们最早购买的一些作品如今的标价已经是我们当初支付价格的100倍以上……虽然我们从来没有从投资的角度考虑来购买画作,但我们的艺术收藏品已经成为我最有价值的资产之一。”
母亲、现代艺术与MoMA
在收藏趣味上,大卫的父母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趣味。前边提到过,大卫的父亲小约翰·洛克菲勒,在收藏上非常保守,偏爱古典作品,主要是挂毯、文艺复兴时期作品以及中国瓷器。1913年小约翰就买下了J·P·摩根公司的一大部分的收藏,有大量的明清瓷器,大卫的印象中,那些康熙年间的瓷器有很多宽口的器形,“它们比我小时候的个头还高,被安置在特别定做的台子上,展放在2层几个房间的显著位置。”
明宣德 青花暗花龙纹碗 估价:100,000-150,000美元
在艺术方面,大卫的母亲艾比,恐怕拥有更大的名气。她也钟爱亚洲艺术品,不过更青睐佛教艺术,在12号房子的一个房间中,专门用来陈设佛像,大卫他们称之为“佛教屋”,“里面有许多佛像和观音像,屋子里的灯光调得很暗,整个屋子弥漫着浓郁的焚香味道。”大卫还有一个酷爱收藏的姨妈——艾比的大姐露西,她曾周游世界,到过北京和上海,在中国旅行的时候还遭到绑架,获救之后居然念念不忘绑匪身上的一个玉佩。
大卫母亲艾比的私人艺术空间
大卫的母亲艾比,最为人熟知的则是她对现代艺术的收藏和品位。尽管丈夫对现代艺术颇多诟病,认为那“不像生活”,不让艾比把这些作品挂在他常去的地方。于是艾比就把10号房子7层的儿童游乐室改成专门的现代艺术空间。而艾比更为人熟知的,则是成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联合创始人。
在这个私人艺术空间中,艾比使用了装饰艺术风格的铝材和浅灰色的硬木,将收藏的达利、罗素、雷东的作品挂在里边。丈夫在家里欣赏自己收藏的中世纪挂毯,艾比就在这里招待那些经纪人和评论家,“这些人引领她走过了创立MoMA的初期之路”。早在大卫·洛克菲勒儿时,就目睹了MoMA的规划会议,大卫在西54街的家里,第一次见到了莉莉·布利斯和玛丽·奎因·莎莉文,她们与艾比三人成为MoMA的创始人。
“如果她是一位男性,她绝对可以统帅一支军队。”菲利普·约翰逊如此评价艾比,艾比邀请阿尔弗雷德·巴尔担任MoMA的首任馆长,并且始终遵循藏品质量的高标准。对于艾比来说,丈夫小约翰·洛克菲勒始终无法理解自己在现代艺术上的努力。
马蒂斯 《侧卧的宫娥与玉兰花》 估价待询
1930年亨利·马蒂斯与他们一家共进晚宴,尽管小约翰很礼貌,但依然没有被说服。在博物馆运作的资金上,艾比也从未向丈夫求助,只有一次,MoMA的联合创始人之一莉莉·布利斯去世,要把她收藏的后印象作品全部捐给博物馆,唯一的条件是要求博物馆募集100万美元用于保管这些作品。艾比向丈夫要求20万美元,并没有文献记录小约翰的回应,但事后艾比写给丈夫的信中可见端倪,“很抱歉,我向你提出向现代艺术博物馆出资一事,我真是愚蠢……我感觉非常非常抱歉,请原谅我。”当然,艾比的努力也有所回报,1936年,在她的斡旋下,丈夫同意将西53街的地块卖给博物馆,并且同意将背靠这三块用地的地块赠予博物馆。
史蒂芬·赫希 《市中心景色》 估价:100,000-150,000美元
大卫·洛克菲勒出生的西54街住所也成了MoMA的一部分。在拆除前,艾比委托城市景观艺术家史蒂芬·赫希绘制一幅从儿子卧室的窗户俯瞰纽约的平面图,这幅作品被命名为《市中心景色》,画面安静、单调且整齐均匀,天空弥漫着乌云,使人联想到大萧条时期笼罩纽约的黑暗岁月。Michael Watts写到那时年轻的大卫,“人们可以想象,当他站在窗前,面对窗外逐渐展露的动荡时代,他是否也在考虑自己作为洛克菲勒家族中的一员,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他一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妈妈的博物馆’的主席,或将拥有一批艺术藏品并在其百年之后可能以此为慈善筹集数亿美院的善款。”
三度掌舵MoMA,老大卫的新奇迹
大卫·洛克菲勒第一次介入MoMA是在1948年,那一年,母亲艾比去世,他以董事的身份进入MoMA的管理层,那时兄长内尔森担任董事长,到1958年内尔森辞去职务以便竞选纽约市长时,他被推到了MoMA管理的中心。不过6个月后,大卫的嫂子布兰切特就接任了董事长的职务,直到1962年,大卫才再次出任MoMA的全职董事长。
到1968年,原来负责博物馆运营的勒内退休,总裁伊莱扎也有离职的打算,这让MoMA面临管理层更迭的问题。同时,博物馆在经历了一系列扩张之后,每年的赤字已经达到100万美元,博物馆30周年募捐活动获得了2560万美元,但因为赤字,很快就动用了这笔储备金。财务委员会在股票市场上的投资失利,也使得美术馆的资金管理出现危机。由于经济问题,导致管理结构出现不良现象,过分放权,导致各部门有自己的受托人,各部门不愿意得罪自己的受托人,于是购藏和展览计划出现管理混乱的局面。
MoMA的原外景
大卫看到了这种局面背后的深层危机,并写在了传记中:在MoMA永久性收藏品的构成以及我们的收藏活动的未来方向缺乏统一意见。也就是说,博物馆的学术定位并不明晰,当时出现两派,一派主张推动正在兴起的当代艺术,另一派主张局限在现代主义的“黄金时代”。而大卫鉴定地站在了“创新精神”阵营,或许是受到母亲的影响,“不将收藏品局限于某个特定时期,而是继续寻找、购买、展出先锋派艺术。”
这就意味着MoMA要加强资金筹措能力,在经历了一系列人事变革和动荡之后,大卫从内部选择出版部负责人理查德·奥尔登伯格来负责博物馆。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MoMA的赤字危机进一步恶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与大卫在曼哈顿项目中合作过的建筑师提议,将MoMA与53街的房产组合在一起,连同博物馆上方的“空中权利”出售给开发商,来建造住宅或者商业大楼。为了保住博物馆的免税地位,并且能产生持续收入,律师团们还想出一个计划,“创建纽约市文化资源信托机构”,“可以拥有房产、可以贷款、可以收税并用收税来维持私营文化机构。信托机构可以发行免税债券用于大楼的建设。”这就可以提供低成本的项目融资,“信托机构将从新大楼的业主们那里收取相应的财产税,用于摊销债券,并在扣除费用和其他成本后将每年的剩余资金交给博物馆。”
这就创造性地解决了MoMA的造血问题,1979年,博物馆将这部分房产和开发权以1700万美元的价格转让给信托机构,信托机构再将房产和权利出售给专门的私人公司——博物馆大厦公司,在若干年里,该信托机构将摊销博物馆新扩建项目的成本,博物馆反过来再从信托机构里租用大楼,每年租金1美元,租期99年。
大卫在任期间的“博物馆大厦”项目,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资金的问题,也让大卫致力于收藏先锋艺术的理想得以贯彻。到1987年,大卫三度出山执掌MoMA,他面临的更大问题是博物馆捉襟见肘的空间,超过100万件藏品和每年100万人次的游客,让博物馆的空间捉襟见肘,直到大卫卸任三年后,博物馆买下旁边的多赛特饭店,才最终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大卫的生命中,除了一直工作的大通银行,MoMA和艺术也是他难以割舍的事业,100岁时,他还参加了MoMA的年会。到去世前一周,他还与儿子小大卫一同进餐,“父亲想知道一切都好。他也一如很多其他老人一样,从某种意义来说,想要在离世前获得离开的许可,不希望倾其一生所创建的志业会因为他们的离世而功亏一篑。”
洛克菲勒这个传奇家族,至今已经传了六代,从艺术角度来考察,创始人老约翰·洛克菲勒对艺术收藏毫无兴趣。第二代的小约翰开启了洛克菲勒家族的收藏传统,但他的收藏趣味偏于保守,妻子艾比对现代艺术的热情,以及推动建立MoMA,为整个家族的收藏图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直到家族第三代,尼尔森、大卫等人将艺术收藏发扬光大。特别是三次执掌MoMA的大卫,艺术已经成为其生命的重要志业。小大卫回忆父亲的时候谈到,“这些曾栖居我父母三处宅邸的艺术典范,如今它们将要另觅他处了,这将是最伟大的归属。所有那些在父母家里与之共度过愉快之夜的人们在参加拍卖会时都将勾起怀旧之情。”他笑着说,“我最大的骄傲是所有的收入都将支持慈善事业,这也正是父亲所希望的。生前,他乐善好施——如今他仍一如既往慷慨大方。”
大卫·洛克菲勒拥有太多身份,首先是个银行家,却因这个身份成为一个国际活动家。与热衷于政坛的兄长不同,虽然大卫与基辛格、老布什是好友,但却拒绝了卡特和尼克松总统邀请他出任财政部长。违背祖父遗训写自传的时候,他谈到,“我就是突然想到我这辈子还挺有趣的”。的确,从那个收藏甲虫标本的小男孩开始,活跃于银行业和国际事务,致力于慈善和艺术收藏,确立了MoMA收藏先锋派艺术的基调,保持开放的心态面对生活和艺术,让洛克菲勒这个传奇家族在第三代时,正式奠定了关于艺术的新传奇。
博纳尔 《室内景象》 估价待询
进入新世纪,大卫·洛克菲勒以近90岁的高龄,参观MoMA的当代艺术中心时,“常常为新艺术表现形式的怪异倾向和煽动内容而感到惊讶,甚至是愤慨和反感。”他在自传里写到,“参观结束时,我感到如释重负,然后回到了我那舒适的家,回到祥和的塞尚、西涅克和德兰的作品面前。但是,当我看着这些作品的时候,我想起这些艺术家也曾一度是革命的艺术先锋派人物……也许,就像新印象主义和野兽派一样,最近的这一代当代艺术家所作的贡献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
当他的收藏已经成为经典,出现在艺术史和拍卖场的时候,尽管心里无法接受新艺术的表达方式,他依然能以开放的心态面对层出不穷的新艺术,“我知道,我母亲也会有如此的反应。”他这样写道。
(文中部分材料引自《洛克菲勒回忆录》一书,以及佳士得拍卖行2018年洛克菲勒专题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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