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页 共591

陈履生:从抗疫主题的苗族民间绘画看当代美术创作的同质化问题



时间:2020-5-23 10:55:38 文章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自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美术创作中的抗疫主题创作不管是表现人或是表现事,在主流美术创作队伍中都有大量的作品出现。这些来自画院、高校、美协等其他美术创作单位中的众多作品,能为人们眼睛为之一亮的作品实在是少之要少,有些不仅没有达到17年前SARS时期的创作水平,只是SARS时期的一种原有方式的延续。究其原因,是当代美术创作近年来普遍存在的同质化的问题,缺少个性的表现;缺少对主题的深入理解;缺少人物形象塑造的基础和方法;缺少艺术技巧方面对形式美的追求;更缺少绘画艺术本应有的创作激情。一种为题材而题材、为创作而创作的问题已经成为通病,而一哄而起更成为造成同质化这一问题的病根。

  实际上,当代中国的美术创作多元化和多样性的问题,长期被主流所忽视,尤其是自延安以来的新中国美术传统中重视大众美术和民间艺术的传统被弃之一边。因此,许多基层的美术创作被时代遮蔽于崇山峻岭之中,而村寨中的民间画家们的积极表现,以及民间绘画的气质、品格依然如故的表现出了艺术的特别的力量,而不仅仅是泥土的芬芳。时代发展了,民间绘画的现状如何?该如何看待?如何认识?如何确立其在当代美术创作中的地位?如此等等,都应该通过村寨中的苗族画家的抗疫主题的美术创作得到深刻的反思。

  贵州龙里县洗马镇平坡村是一个苗寨聚集的地方。这里有一批普通的苗族画家,以女性居多。他们没有像样的画室,画画就是在家里的火炉旁边的小桌上,因此,画幅都不大。论画画的地方,他们是不及任何一位院校毕业的专业画家或业余画家,其现状正是与“脱贫”这一当下问题关联的一个“贫”字。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们是来自奶奶、外婆、妈妈的传承;他们的画还连接与自身的美的需求和美的手艺。而在新农村的建设中,他们又把原本是布上的、纸上的内容,画到了墙上,形成了村寨中的又一审美的奇观。苗族画家对于艺术的感觉,以及利用艺术来表现自己和表现历史的方式,在中国少数民族中比较特殊,其形式多样而丰富。作为土生土长的村民,他们世代立足于这片土地上,并传承自己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布上、纸上、墙上表达对于天地人的不同的想法和看法,而审美中的民族传统与特色,同样在审美接受中表现出了地域的特点。面对贫的生活,面对贫的生活空间,用艺术来表现理想和欢愉,并在新鲜的色彩中获得了喜悦和富有的心情。画,或许就应该这样。

  平坡村的苗族画家画天、画地、画自己。而这些画作为历史和传统的教科书,绘画的表现只是作为一种传承方式的存在,通过图像来表现的民族的历史、文化和审美的传统。但是,他们对现实的关注,在画面中不仅是传统的风俗和日常,而且有着与时俱进的表现,比如新的生活用品和生活方式,如手机自拍等等都进入到了他们的画面中。而在与村寨中普遍存在的各种政治时事标语相应的画面表现,包括与他们的现实生活紧密相关的脱贫,驻村干部到村寨等等,都有着生动的表现。而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创作的表现抗疫主题的画,更是在民间绘画的基础上,把民族绘画中的构图方式,构思立意以及造型、色彩,结合到现实主题的创作之中,表现出了这些村寨中的农民对于国家大事的关心和关注——身在山中村寨,心系武汉三镇。

  在抗疫主题的苗族绘画中,同样是这一主题创作中常见的口罩、以及口罩上的大眼睛,还有红十字、药箱、注射器等一些相关的视觉形象单元,表现了这一主题中的医护人员的恪尽职守。可是,他们的现实主义是基于传统的一种表现,而不是现代美术教育培养中出现的写实主义的方式和方法。他们的构图没有那种宏大叙事的铺排,也没有那种情绪化的夸张和舞台式的亮相。他们好像是依然故我的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表现宏大叙事的社会意义。而在写实主义的表现中,新冠病毒是难以表现的一个重要的内容,然而,苗族画家像他们往日在画中所擅长的表现超于现实的想象,用表现吉祥与诅咒的方式,像画魔鬼那样画出新冠病毒,让人们直观地看到了人类与恶魔的战斗。还有那些带着口罩的生产、生活,正是国家号召中的复工复产的另一种表述。在形象的组合与表现上,立体的平面化处理以及立体的平面化展开,突破了比例和规则,打破了空间和格局,让人们看到了一个现实中看不到的群体战新冠的场景。而这些的景象是在这场新冠疫情期间的美术创作中罕见的。苗族民间画家在表现抗疫主题中的独树一帜,显现了民间绘画的生动性,同时提醒人们关注当下主流的美术创作存在的同质化的问题已经相当严重。尽管苗族画家的民族风格的创作也有其自己的范式,并反映出传承中的审美的习惯性,但他们没有不分东南西北的专业美术创作中的那种极其简单的套路。

  显然,在当代美术创作的基本格局中,已经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忽视了基层的业余美术创作,更忽视了这一群体的存在。在貌似越来越专业的美术创作中,那些处于社会基层的民族绘画的传承与发展,是不应该忽视的存在。那么,把这次新冠疫情期间的美术创作拿出来比照的话,相信会得到绝大多数专业画家的认可,因为他们的生动性和不拘一格,正是当前专业创作所缺少的那一部分,而这对于中国美术的未来发展很重要。试想,相隔17年的关于疫情的国家重大事件的美术创作,如果是大同小异,那还有什么意义?而我们今天似乎应该回到艺术的本体上来认识绘画问题。所谓的“创作”不应该为了主题而以牺牲艺术为前提。

  尽管,苗族画家的造型与表现对专业画家来说,既不合理也不合法,然而,理和法在他们自己的心中和手上,所以,他们能够随心所欲的处理绘画中的各种关系。当然,他们也有其自己的解释理和法的入口,并自圆其说,这是支撑他们的合理性的基础,这也是他们不同于专业画家的可贵的品质和气质。面对苗族画家的抗疫主题创作,专业画家还可以反思绘画的很多问题。其中绘画的乐趣问题在当下是应该特别关注的,苗族画家的绘画状态是难得的。他们的创作在自觉和自发的过程中,是劳动和家务之余,而很多专业创作是差事,这几年又多了一个新的说法——“课题”,真不懂“课题”与非“课题”有什么不同?这年头,差事是越来越多,课题也是越来越多,就是没有看到能够让人们激动的画面,更谈不上让人们记住的内容。因此,建议下一届全国美展应该增设一个能够反映基层美术创作,尤其是民族美术创作的特别展区,从而丰富和活跃全国美展,并全貌的反映当代中国美术创作的整体面貌。可以说,当代美术创作不应该缺少他们。

文章来源:2020年5月18日《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