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陶器的巅峰
首先我要声明，我所说的巅峰，不是指陶器制造的技术性和艺术性，而是指陶器在人类历史进程中所发挥作用、重要性的顶峰。
上集已经讲过，陶器的出现，是在人类从游牧狩猎到定居之后。当然也存在这样的可能，就是陶器发明之后，更加促进了人类定居的进程。还有就是，陶器的发明，改变了人类吃生食的习惯，使得人类少得疾病，变得更加健康、更加强壮，也变得越来越聪明。
陶器对人类发展史的贡献是多方面的。这里说说两个极其重要的方面：一是陶器与农耕文明，二是陶器与金属冶炼。
陶器与农耕文明
农耕文明，即农业的生产与分工，是在人类由游牧狩猎转向定居之后才出现的，这一点应该没什么疑问。人类在定居之后，吃什么？开始当然还是以就近狩猎为主，慢慢过渡，当猎物不够时，周围丰富的野果、署类、植物可以补充。久而久之，食物会越来越匮乏，如何解决温饱问题，是当时人类的首要问题，这就是农耕文明产生的动力。
但陶器与农耕文明的先后和关系问题，考古学界和历史学界大多都含糊其辞，即使有只言片语，说法也不甚一致。
从各地出土的各个时期遗址上，你会发现，有古陶器的地方，大多都有碳化谷物存在。反之，凡是有碳化谷物出土的地方，一定有陶器出土。谷物和陶器的这种“伴随”关系好理解，谷物是一种农作物，能给人类提供淀粉营养，但谷物无法直接吃，需要炊具做熟才能成为人类的口粮。那么，问题来了，人类到底是先发明陶器，还是先规模种植谷物的呢？
贾湖遗址出土的陶罐和碳化谷物，距今约9000年（百度图片）
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陶器和碳化谷物，距今约6000年（百度图片）
多数的陶瓷史学家和书籍，包括冯先明主编的《中国陶瓷史》，都认为陶器产生于农业之后。我觉得这个说法欠妥，理由如下：
一、人类在定居之后，开始一些农业行为，比如把野生瓜果带回来种啊，驯养一些譬如猪、鸡之类的家畜，这算不算农耕文明呢？我认为不应该算，因为此时农业耕种还没有代替狩猎成为主流。应该是从较大规模种植谷物开始，谷物能够在一定程度替代或部分替代狩猎之后，才能称之为农耕文明。
二、谷物要成为主粮之一的先决条件，是较为普遍存在能够将谷物脱壳的工具，以及能够将淀粉做熟的炊具。陶器自然可以承担这个角色。脱壳工具可以用石头代替，也可以用陶制工具，从贾湖遗址出土的器物中，就有陶制的谷物脱壳工具。但充当炊具的陶罐，在当时的条件下，不太好替代。也就是说，做熟谷物淀粉，只有陶罐才适合。如果没有陶罐，聪明的人类不可能去费尽心思培植、种植这些不容易做熟的谷物的。你同意这个观点吗？有童鞋可能会抬杠，烤着吃不行吗？如果是辅助食品，当然可以，但作为主粮，合理性就存在问题了。
三、陶罐的用途很多，盛东西、煮东西、吃东西、喝东西，都可以。
综上三点，我认为，陶器应当在谷物种植前出现，也就是说，先有陶器，后有谷物！只有在有了陶器之后，人类才寻找到这种稳定的谷物来种植。
有童鞋可能会说，谷物的用途，一开始可能不是拿来当主粮的，而是拿来酿酒的。南京精酿啤酒的高大师就持有这种观点。好吧，就算这种观点完全正确，就更能说明谷物种植在陶器出现之后，因为，陶罐是酿酒的必要工具（与土耳其Gobekli Tepe相似的酿酒石槽，在中国考古中较少见到）。
接着说。农耕文明是人类新石器后期的一个重要阶段。在经过漫长的原始氏族社会之后，由于农耕文明，使得人类变得前所未有的繁荣和强大，产生了剥削和被剥削，也产生了部族战争、杀戮和奴役，慢慢孕育出了新的社会组织——从原始社会蜕变，进入奴隶社会。
而陶器，这个当时社会最重要的工具，充当了催生农耕文明的最有力的推动力！
陶器与金属冶炼
就像陶器催生农耕文明一样，陶器也催生了金属冶炼技术的诞生。叶喆民在《中国陶瓷史》中说：“陶器的制作成功，不仅对当时人们的经济生活有巨大的影响，也为后来铜器、铁器的出现创造了有利条件。就是说，可以用它的耐火性作为冶炼金属的工具。考古发掘的结果表明，早起铸铜遗址中发现的炼锅，有的是陶制的缸、尊之类，有的是用带草泥土制成的器皿。晚期的炼锅则是用带草的泥条盘筑而成。因此，陶器的发展在人类冶炼技术上的重要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二里头文化遗址出土的青铜器
早期的金属冶炼，都是用陶器作为工具的。原始社会末期，也就是新石器时代晚期，由于对陶器的掌握和广泛使用，先民们掌握了用陶制工具来冶炼金属的技术，证据最多的是铜的冶炼（熔点1000度左右），进而发展到将锡加到铜里来改变铜的硬度，制作出了划时代的器皿——青铜器。
冶炼出青铜后，可以制作各种各样更精致更经久耐用的炊具、饮具、盛具、礼器等生活和宗教用的青铜器皿，也可以制作各种更为先进的生产工具，还可以制作更为锋利的各种兵器。
在原始氏族社会末期，部落间战争频繁进行，各部落肯定都对更先进的兵器充满了渴望，谁最先掌握先进兵器的制作和使用，谁就会成为社会的主宰。
所以陶器的出现和使用，催生了金属冶炼技术，进而催生了青铜器，特别是青铜兵器的产生，大大加速了部落间战争的进程，也大大加快由原始氏族社会向奴隶社会蜕变的进程，贡献巨大。
在距今约5000年前，新石器时代结束，青铜时代开启，夏王朝建立——华夏——中华民族正式诞生。
叶喆民在《中国陶瓷史》有这么一段总结的话，概括说明制陶艺术出现的意义。他说：“总之，陶器是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最常见的遗物，它不但是当时人们最需要的生活用具，而且还是反映当时生产技术和工艺水平的代表作品。它的产生和发展，对于人类文化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特别是中国陶瓷器鲜明的继承关系和悠久的历史传统，在世界上很少有能与之相比的。陶器的出现是中国古代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我认为，介于农耕文明开始到青铜时代开启这段时期，也就是夏王朝建立之初的那个时期，是陶器的巅峰时期。
之所以说这个时期是巅峰时期，是因为陶器作为推动历史进程的一个工具，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它催生了农耕文明，也催生了青铜器，把历史从推进到了青铜时代。从这时期开始，他的重要性就是开始下降。就连冶炼本身，发展青铜时代，冶炼技术进一步发展，陶器作为冶炼工具也慢慢被更先进的金属工具代替。
重要性下降并不等于退出历史舞台，一方面陶器依然扮演着重要角色，助推青铜的发展；另一方面陶器本身也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而不断发展，做工越来越精细、器型越来越多、用途越来越广泛，直至今天，陶器在我们生活中的很多领域，依然发挥着实用性和艺术性等重要作用。
好了，这集就谈到这里。后续请看（五）青铜时代（夏商周春秋）的陶器——硬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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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彦林2016年11月28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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