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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品格 时代语言——在改革开放中稳健前进的江苏美术
- 时间:2008-12-20 13:48:31 文章来源:中国艺术品网
马鸿增
改革开三十年来的江苏美术,沐浴着解放思想的春风,经过拨乱发正、西风冲击、文化回归几个阶段的历练,美术家们日益激发出巨大的创作热情和艺术智慧,开拓出以中国画为龙头,多门类共同发展的新局面;涌现出一批在全国具有影响力的美术家和高质量的美术作品。尤为重要的是,江苏美术创作在历史积淀的传统文化特征基础上,在全球化的当代语境中,发扬创造精神,强化个性意识,形成了明显的新的地域特色和整体风采,这种不可替代性,正是江苏美术独特价值所在,也是江苏美术对中国美术大家园的独特奉献。
一
江苏自古是“水文化”的典型。江河纵横,气候温润,山清水秀,天人相宜。依赖于“水”的滋润与滋养,江苏人天性聪颖灵慧,长于以柔克刚,处事善于发挥所长,行动善于把握时机。虽然苏南的吴文化、金陵文化与苏北的维扬文化、徐淮文化有一定差异,但总体上呈现出灵动性、交融性和乐于创新的品格。江苏区域文化与周边区域文化之间相互影响,历史上也曾往往孕育出新的文化因素和文化特征。近现代以来,西方文化涌入,江苏又成为较早开放融会西风的要地。对20世纪中国美术进程产生重大影响的徐悲鸿、刘海粟、吕凤子、傅抱石、陈之佛、李可染等大师和大家,都紧系江苏,这种现象绝非偶然。
回顾近三十年的江苏美术,我想将其总体特征概括为两句话二十个字:“稳中求变,兼融东西南北;和而不同,各展文采风流。”
“稳中求变”,是一种创作理念,也是创作状态。江苏是奠定中国艺术审美框架的理论发源地,六朝顾恺之的“传神论”、谢赫的“六法论”、宗炳的“澄怀观道”,唐代张韏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都诞生于这一区域。江苏还是宋元明清文人画的重镇,对文化人格的强调,诗情胸襟的抒写,笔精墨妙的追求,早已深入人心,达于骨髓。当代江苏美术家不由自主地成了“稳健派”,他们在处理传统与创新的关系上很有分寸感,注意“度”的把握,不走极端。在追求视觉张力时,不会丢弃艺术魅力。然而“变”是肯定的。所谓“兼融东西南北”,正是求变之道。“东西”是指对异国艺术包括西方现代中某些元素如色彩感、抽象美、现代构成等,进行巧妙的借鉴。“南北”是指“南派”画家对“北派”风格中某些元素如整体感、厚重感、阳刚大气等,进行合理的吸收。但这些“兼融”,都是以“我”为主,故而不会“南辕北辙”,更不会“全盘西化”。
“和而不同,各展文采风流”,是说江苏美术创作风格,艺术个性多样化、多元化的气象。与某些地区虽然区域特色明显但相互较为接近的状态不一样,这些年江苏美术家纷纷探求各自艺术语言“境与性会”的主体性。他们相“和”之处在于保持了注重文化内涵和语言锤炼的好传统,不失清新灵动、文雅风流的基本风范;相“异”之处则在于自展本我真性情、真本领。或极致写实,或淋漓写意;或拙中见巧,或巧中求拙;或高雅脱俗,或大俗大雅;或柔中求刚,或刚中见柔……正是群花竞放,不拘一格。不由令人想起费孝通先生的十六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二
让我们对三十年来江苏美术创作的具体状态做一番概略的审视,首先是中国画。
中国画是江苏最具优势的画种,六朝以来名家辈出、流派纷呈的历史已是尽人皆知。至20世纪60年代,崛起了以傅抱石为领军人物的“新金陵画派”,他们遵循“笔墨当随时代”的理念,深入生活写生,运用并突破传统笔墨,表现山河新貌,创作了一批既有时代气息又具民族特色的好作品,与陕西的“长安画派”并峙称雄于中国画坛。经过十年文革浩劫,画派第一代代表人物钱松喦、亚明、宋文治、魏紫熙等进入艺术拓展期,在承续反映生活的现实主义精神的同时,更多关注作品的内在意蕴与自由抒写,个性愈加鲜明。钱松喦晚年多写长城、飞瀑及故乡风光,以苍茫沉着的笔法,倾吐人生感悟与民族豪情,真情流泻,返璞归真。又以指头画的形式“浓缩”昔日成果,别具朴拙之美。亚明在空灵机巧中植入坚实的传统素养,得力于对中国画艺术本体的深入探究,山水、人物多奔放超逸。几次出国写生之作,笔墨运用更为自如,拓展了中国画的表现力。宋文治后期艺术思想活跃,创作跨度颇大,形成三种风貌:一类清秀润泽表现江南水乡诗韵;二类水墨重彩,倾向雄放,多写峡江黄山;三类自称“小泼彩”,充溢着意趣天成的现代感。魏紫熙出生河南,具北人秉性,晚年有“回归”之势,取北派气势,融入南派韵致,形成以刚美为主体的风骨。尤爱写中原厚土,太行魂魄。
江苏老一辈国画家普遍重焕创作热忱。刘海粟老当益壮,取文人画之雄浑豪放元素,参西方后印象派之色彩笔触,创泼彩泼墨大法,大气磅礴。陈大羽扬书、画、印兼能之长,大写意花鸟刚健雄放,朴质天真,大公鸡尤见新意。此外,张文俊、秦古柳等的山水画,杨建侯、谢海燕、张辛稼等的花鸟画,高马得、沈涛等的人物画,都有出色表现。
80年代中后期,江苏中国画坛一度成为全国关注的中心,因为几乎同时出现两股相反的艺术思潮——“穷途末日”和“新文人画”。它们在传统情结特别深重的江苏诞生,自有内在动因。岁月流逝,前说已经烟消云散,而后者却作为江苏的一个特色产品被世人瞩目。新文人画既是对否定中国画的前卫思潮的回应,也是对此前流行的僵化模式的反拨。新文人画更注重用“自我”的真诚感受去再现对生活和自然的关爱,更注重书法入画,讲求笔墨语言的灵性、意趣、情调,本质上反映出中国画本体意识的觉醒。这股思潮使许多中青年画家受到影响,乃至弥漫全国不少地区。以此为契机,进入90年代,江苏中国画整体趋势日渐明朗,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回归本体,画家们各自选择价值取向,各自追求个性风采,平心静气地开掘自己的艺术领地。
人物画本非江苏强项,此时却大有群星争辉之势。他们更强调生活体验和人生体验的表现性,或将汉唐风韵切入现代,或在文人画情趣中化解出现代人的审美口味,或将工笔重彩画加以变化而生新奇之效。贺成的阳刚大气,盖茂森的秀丽潇洒,赵绪成的飞动张力,高云的精美典雅,周京新的水墨堆塑,胡宁娜的彩墨旋律,徐乐乐的古拙意趣,刘二刚的幽默格调,崔进的静谧疏离,王野翔的优美抒情,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山水画由于新金陵画派直接间接影响,队伍更为壮大,并由较为单一的形态而演化为两种类型。画家们同样信守“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法则,区别在于第一类型相对更重外师造化,第二类型相对更重中得心源。前者代表如卢星堂、范保文、华拓、朱葵、徐建明、华士清。他们往往通过对大自然的审美发现激发创作灵感,形象的地域特征比较明显,语言与形象相协调,并由此形成各自风格。第二种类型代表如宋玉麟、方骏、朱道平、常进、薛亮、范扬,他们往往结合现代审美意识,对传统笔墨进行整合重构,创造出似真似幻、情感化的“心象”山水境界,由此形成个人笔墨图式。其中,宋的细笔古雅,方的词性构成,朱的点线交响,常的短线密皴,薛的宏大神秘,均获得较大的认同度。
新时期江苏花鸟画相当活跃,工笔花鸟尤为突出。60年代陈之佛开创了清新典雅而又华贵雍容的“苏派”,与于非铑为首的“北派”工笔花鸟并称双雄。此时期,喻继高在传承中融入时代乡情,拓展了雅俗共赏的品格。陈修范、赵文元、张德泉、孔六庆、王法等也是佼佼者。江宏伟从宋画中引发出梦幻般的意象,喻慧代表了平面构成和色彩构成的新趋势。写意花鸟难度颇大,叶烂、高德星等较有新意。传统语汇与现代视觉节奏相结合,日益成为共同追求。
江苏中国画界有一个特殊现象,就是特别浓厚的传统艺术氛围,尤其是文人画的人文品质与笔墨底蕴,以至于在中西融合的选择上,几乎都是不露痕迹地吸取西方元素,而使民族本体语言得到丰富和拓展,这在中国其他地域是少见的。即使是“实验水墨”,清醒的探索者也讲究艺术格调和民族气派,否则将难以立足。在中国画面临诸多挑战的当今,有外地学者发出“江苏是中国画精神的最后堡垒所在”之感慨,虽不免夸大其词,却也道出了江苏特色的一个方面。
三
20世纪60年代初,与新金陵画派同时崛起的还有江苏水印木刻画派。他们多以江南水乡风土人情、自然景观为内容,形式语言上借鉴了汉画像石、十竹斋版画、民间木版年画和传统水墨画的长处,融汇为“刀味、木味、水味(韵味)”三味俱全的新语言,既清新滋润,又苍劲浑厚,这是其他版种无法达到的境界。从此,江苏水印版画与四川黑白版画、黑龙江油印套色版画三足鼎立。
80年代以后,江苏水印版画进入巅峰状态,不仅共性鲜明,而且艺术个性各呈成熟。老一辈五位代表人物中,吴俊发大刀阔斧,以气势取胜,以浓淡虚实的水墨处理见长。黄丕谟善于驾驭大场面,精雕细刻,厚重又有装饰趣味。张新予、朱琴葆夫妇多着力于抒情诗境的风景版画,讲究意境,有“清新淡雅的兰花”之誉,后期又有现代意味的新探索。程勉主攻人物画,色块对比强烈,刀法粗犷,构成“力之美”。中坚金明华、李树勤、丁立松、翁承豪、杨春华等也颇有特点。90年代以后江苏版种更为多样,铜版、石版、纸版、丝网版、综合版等纷纷出现,涌现出一批新秀,陈琦、顾志军、凌君武、陈新建、陈超、王轶琼、郑忠是其中翘楚。这些年由于利益驱使,中国版坛相对沉寂,而江苏版坛依然保持基本队伍,且有生生不息之势,颇为难得。
江苏是中国油画发端和初期阶段的要地,20世纪初出国留学的江苏学子就有李毅士、徐悲鸿、刘海粟、颜文假、庞薰琹、许幸之、吕斯百、吴作人、吴冠中、潘玉良等。其中堪称一代宗师者徐悲鸿创中国写实主义油画学派,刘海粟开中国表现主义油画先河,颜文樑则倡印象派细致柔和写生之风。50年代之后,俄罗斯——苏联油画模式一度风行画坛。至1959年,江苏开始探讨“油画民族化”问题。文革前,江苏油画不是很强,在全国产生较大影响的仅吕斯百、陈其等数人。
80年代之后,江苏油画真正出现了艺术语言多样多元的局面,并逐渐在全国取得相当地位。苏天赐早年师从林风眠,兼长人物、风景,他以诗人的心境表现对自然的感受,将中国写意精神融入其中,笔势流动,色彩绚丽,空灵剔透,是中国意象油画的典范。张华清、徐明华早年留学苏联,成熟期的作品各有所钟,张爱在自然光色变化中渗入主观情致和中国精神,徐长于现场写生捕捉鲜活的光色变化之美。70年后崭露头角的沈行工,在平凡的江南村镇生活中发掘诗意,丰富而简约的色彩构成,现出学者型画家风范。军旅画家陈坚,则以坚实精确的造型,成为江苏写实油画的一面旗帜,也为表现重大历史题材树立了榜样。中青年油画家取向多元,陈世宁的意象抒情,金田的极简笔调,庄重的薄涂肌理,毛焰的视角变异,姚茛的人性关爱,丁方的黄土情结,都透出开掘的内涵与语言的创造力。
与油画同时传入的水彩(粉)画,在有“中国水彩画之父”美称的世纪老人李剑晨的带领下,于1979年率先成立中国第一个省级水彩画研究会,并促成中国水彩画协会的建立。其创作以娴熟的西画写实技法融合中国艺术韵味,形成浑厚灵动、淳朴清朗的风采。其他名家如李平秋、常厚星、卢卫星、高柏年、庄弘醒、莫雄、金纬,在全国美展中获奖,并与海内外学术交流。江苏水彩画可称中国水彩画界一支劲旅。
江苏雕塑队伍在改革开放以来日益壮大,老一辈多写实,中青年更重情趣,造型方法、手段、材质越加多样。吴为山的写意雕塑以深隽的文化含量和中国特色而卓立,罗世平、周阿成、徐诚一、朱智伟等各有建树。此外,江苏的漆画、连环画、年画、宣传画、漫画也有一定的创作实力,限于篇幅,不再一一详说。
综上所述,江苏美术三十年来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有许多值得总结的经验,当然,机遇与挑战同在,优长与局限共存。与江苏的历史辉煌相比,与一些兄弟省市相比,江苏美术发展的步伐还不够快,不够大;我们拥有众多高手,但还没有出现全国顶尖级的真正大师;市场的冲击不时干扰我们沉静的心态;如何更好地处理个性意识与责任意识的关系、传统情结与现代审美的关系、文雅平和与英雄主义的关系,也是有待深入探讨的课题。但无论如何,在建设文化强省的进程中,江苏美术是大有作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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