鲳鱼（油画） 李铁夫

　　 以广东为代表的沿海一带在清末民初开留洋风气之先，一大批年轻的艺术学子怀抱学习西方艺术改造中国艺术的理想纷纷留学西洋，他们的艺术探索和实践深刻地影响了中国艺术的发展历程。在20世纪初留学归来的美术家中，徐悲鸿、林风眠、吕斯百、常书鸿等人是必须被提到的，在岭南一带活跃的高奇峰、高剑父、何香凝、冯刚百等美术大家也为人称道，而李铁夫却长期被遗忘与遮蔽。笔者年轻时曾偶然看到李铁夫创作的《未完成老人像》，其大刀阔斧的笔触、精准的结构和饱满的用色令人震撼、折服，至今都记忆尤深。

　　 李铁夫原名李玉田，广东江门人，因生活所迫，16岁便出国投奔远在加拿大的叔叔，其间，边打工边坚持自学画画，后在族人资助下考入加拿大阿灵顿美术学院（属英国），两年后因成绩优异被英国皇家美术学院录取，接受系统的素描、油画学习，开始走上西方学院绘画之路。1896年，李铁夫到美国游学，后进入美国印象派大师威廉·切斯的画室学习，切斯去世后又追随美国风景画大师萨金特学习，追随两位大师20年的学习经历使他得到了两位大师的艺术真传。他承习了切斯肖像画饱满、明丽的用色，敏锐的观察与表现力以及萨金特风景艺术幽雅的审美特征，从而成就了自己的油画艺术。

　　 他尤其擅长肖像，遗留下来的作品如《灰髯老人侧面像》《音乐家》《外国女友像》《老医生》等，造型准确，特别善于抓住人物神情特点，用笔果敢、简洁、凝练、豪放，色彩饱满、沉着、纯熟，无论是结构的表现还是人物神态刻画都恰到好处，完全脱离了自郎世宁以来中国油彩绘画“土”的味道。娴熟的技艺、地道的西式油画语言，并深得古典主义油画的精髓，可以说，他的油画艺术已经炉火纯青。单以画面示人，观者会误以为出自西方油画家之笔。《音乐家》中，人物的鼻子、脸部、银发的用色和用笔均是完全地道的西方古典写实油画的味道。他的肖像画语言还具有一种厚重的雕塑感，他临摹的伦勃朗的《马丁将军》，人物和头盔受光面颜料层层叠加，暗面用褐色虚化的手法，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冯钢百像》用笔洗练、用色沉着，流露出艺术家在继承西方油画传统基础上的个性化面貌。1904年所作的《康有为像》，在人物情感表达上凝重深沉，画面语言安排上，蓝衣长衫、盖碗茶和线装本道具的使用体现了李铁夫融合西方古典油画语言和东方诗意精神的探索意图，类似的还有一幅《女人肖像》。《男大学生侧面像》减弱笔触和轮廓线，凸显光的迷蒙与柔和。《外国女友像》勾勒平涂的技法，摒弃对体积感的一味追求，体现线条与形的融合，展现了轻松绰约的女性魅力，也表达了艺术家在油画艺术语言上的多元追求。李铁夫一生留下了100多幅肖像画，从中可以清晰地窥见他精湛的技艺脉络，也足见这位农民艺术家的艺术天赋。

　　 李铁夫还留下了大量的静物油画，《菊花》系列中明亮的玻璃瓶质感和灰绿色调传递出一种高贵之感，《白菜和胖头鱼》《明虾》《南瓜双鸭》《瓜蔬与坛盘》《鱼》等系列静物画，则弥漫着类似于维米尔时期荷兰小画派那种朴素的生活气息，是20世纪初中国油画融合中西的成功典范。尤其是那幅《鲳鱼》，一条巨大的菱形鲳鱼占据画面的主要位置，在左下角和右下角分别以竖式和横式放置河蚌和白萝卜点缀，艺术家隐藏了惯用的笔触，隐含的线条使画面带有装饰意味和东方意趣。

　　 李铁夫的风景画，如《河畔》《放牧》等作品细腻、宁静、肃穆，展现出一种恬静典雅的东方艺术美感。《九龙风景》里互相交织的树则让人看到了“情绪风景”画的影子，艺术家赋予树以人的品格，显示其在绘画精神上的前卫。

　　 李铁夫自诩一生有两个挚爱：艺术和革命。一般艺术家偏好远离社会政治运动避于自己的艺术世界，他却鲜明地表达对革命暴风雨般的热情，因此，他的艺术作品总是带有一种铮铮铁骨的凌然之气，艺术为社会的审美主张也就成为必然，他鲜明地提倡美术为革命武器，并毫无保留地支持革命运动，遗憾的是，李铁夫遗留下来的主题性作品并不多见，或许是一方面由于归国后当时动乱的社会环境不允许，另一方面则是他年龄上的限制。《革命烈士蔡锐霆就义》描绘了二次革命失败后革命烈士蔡锐霆被杀害的情景，主人公被枪杀之后倒于血泊之中，占据整个画面，像一座横亘着的纪念碑。锃亮的皮鞋和一旁的福士帽表明革命者对从容赴死的凛然。整个画面的色调和细节刻画让人联想到19世纪中后期俄罗斯的批判现实主义油画创作，其中的力量感溢于画面。

　　 当以李叔同、徐悲鸿为代表的我国第一代美术家在20世纪初远涉国外学习西洋绘画的时候，李铁夫已经在油画艺术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跻身美国一流画家之列，他是中国人研习西方绘画并取得“真经”的第一人，40多年游历英美诸国，浸淫于欧洲油画艺术，李铁夫取得的巨大艺术成就与今天我们对他艺术认识的落后、疏远形成巨大反差，李铁夫的西方绘画艺术应当被更多地认识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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