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8-23 20:58:45 来源:美术报
张桂铭 果蔬四条屏 2006年 132×33×4cm 中国美术馆收藏
夏季午后,匆匆回到房间,关上门窗,打开空调,总算把周围的气温迫降下来了。再返身看看玻璃窗外,柏油路在阳光灼烧下蒸腾着气浪,偶尔路过三两个人,白衣与黑影构成强烈的对比色,耳畔适时响起了冗长无聊的蝉声,画面有点超现实,会让人想到达利名作《记忆的永恒》里静止的海滩、蔫了的钟表。时间死寂,万物静默。这时,只要看一眼张桂铭笔下的《多彩的荷塘》,内心就会舒缓下来,仿佛一首悠扬温暖的乐曲,在南方的小桥流水间生动地弥散开来,愉悦之情,莫可名状。
此画作名叫“多彩的荷塘”,但却不唯荷花,还有柿子、石榴、葫芦。或许名称已经不重要,只是一种比兴的手法。仿佛画家突然拍了拍你,看啊,多彩的荷塘。而你一抬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外满目夏秋的繁盛。那些花木果蔬,有水上的,有岸上的,有人家篱架的,也有山间果园的,构成山光水色的变奏曲,一时间,把城市夏季的烦躁抛得一干二净。是的,你看这四条屏,交错的枝柯,不正构成了江南旧日窗户的花格吗?四扇的花格窗,窗外,生机充满。
柿子盈盈,还没有要掉落的样子,歪着斜着,俏皮可人。石榴张着嘴,果壳鲜红,小果瓤嫩黄,枝干还冒着精巧的软刺。(有评论说,张桂铭笔下的张嘴石榴是“鲨鱼嘴”,而他笔下的大红大绿则是“花布头”。他只是笑笑。这两个名词,或许会在书画史上与屋漏痕、折钗股、锥画沙这些名词一样流传。)莲蓬朵朵,亭亭在水面上,莲子与石榴果实,画法都是勾两笔、点一点,充满“点睛”的趣味。与八大山人笔下翻白眼的鸟儿不同,张桂铭先生有一颗童心,所以画的是孩子的眼睛,永远是亮的、好奇的。莲蓬却是冷蓝的、内敛的,与周围的艳丽丰满对比着,也疏离地和谐着。这种疏离感,让这幅荷塘成为四条屏中的活眼,也是乍看时目光最先聚焦之处——多彩的荷塘。焦墨晕化的墨点滴落纸素上,啪嗒,构成了荷塘中雨的声息。葫芦上窄下宽,满满垂挂的坠感,透露出即将丰收的喜悦。葫芦上也滴一点墨晕,一下有了前后关系,圆乎乎的立体感就出来了。淡墨笔画分割着每个画面,也贯穿了四条屏的始终,俨然风的痕迹、鱼的游踪、水的波纹,多而不乱,把画面串成了整体。而画面之间的揖让进退,又像四行草书之间呼应的章法。
在用色上,朱砂、石绿、藤黄、花青,光怪陆离,非常大胆,但也是多而不乱,更是可以大快朵颐的丰美。这些传统中国画色彩,被用新了,用活了。而水墨呢,则是墨不碍色,色不碍墨,有着雨淋墙头的自然美感——隐约,江南潮润的花格窗前,穿着彩虹旗袍的女子走过。
我们还能从画面里看到西人米罗的艺术符号,抽象、隐喻、轻快。而对此,张桂铭曾自负地说,那是米罗在学我。或许,这是他们的异曲同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张桂铭笔下有着充足的意象——富含诗意之美的具象,这是米罗作品里所没有的,是纯正的中国画之美。
第一次见张桂铭先生,在绍兴的仓桥直街。正值某场画展开幕,他上台讲话。台下坐满了年轻的画家,静静聆听这位师者的吴侬软语。而他每说一句,都要看看窗外——窗外是栽种了菖蒲、天竺葵,爬满青苔的天井,自然的一角——仿佛那才是他的老师。
他不是一个激烈的人,性子里有黄酒一样的温厚,总是笑着。他自小失去双亲,考上美院连买纸笔都要向人借钱。只要能画画,生活的苦难,他都忍受了。而在艺术王国,他又是勇猛的开拓者。他早早说过,一个人的生命有限,不要等走不动了再确定自己的风格。仿佛一句谶语。他是伏在画案上去世的。那个时节,桂香铭心,天地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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