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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漆艺作为一种方法

时间:2022-7-18 21:45:47  来源:中国文化报

   近日,一场在武汉潮玩文艺之地举办的“触角——青年漆艺展”引发了业界的关注和公众的热情。展览就像触角一样接收到了社会大众对于当代漆艺的真实反馈。展览以“触角”为名,是想强调一种漆艺思维。年轻人对周围世界的触碰和感知,借由大漆和漆工艺进行表达,漆艺就像触角一样连接了生命个体与周围世界。而其漫长的制作周期、复杂的工艺、昂贵的材料,与快消时代完全不相适应,那么为什么要用漆艺来表达?为什么学术界要艰苦而坚定地传承漆艺呢?

   显然,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其悠久的历史和精妙的工艺,而是因为漆艺在当代仍有价值,与当代生活能够建立广泛而深刻的联系。漆艺天然与广大民生相连,且有多个触角,不论是纯艺术还是日用民艺、文创设计、文物修复等,都有其巨大的发展空间,有待大量人才去拓展局面。鉴于青年漆艺人才流失严重的问题,以及漆艺当代价值认知模糊、狭隘等问题,笔者欲借此提出“漆艺作为一种方法”的学术思考,从更广阔的社会空间去阐述漆艺的当代价值和漆艺传承的意义。

   笔者从2008年开始关注漆艺,参与筹办“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致力于推动传统漆艺的当代转型,见证了皮道坚、张颂仁、陈勤群、傅中望和冀少峰等资深策展人以智慧的学术策略开辟当代漆艺的道路,引导漆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得益于长期观察国内外漆艺创作生态和发展趋势,笔者对漆艺的思考也逐步深入。

   将青年创作者面对漆艺的开放性思维作为关注重点,并不断思辨漆艺。笔者于2017年策划了“开放式——青年漆艺创作研究展”,鼓励年轻人不拘泥于传统的创造,呈现他们“从工艺到物语、从装饰到趣味、从器用到空间”的创作倾向,呼吁学术界以开放的眼光重新认知与审视漆艺。2019年,笔者又提出了转化思路、活用技艺的“再生性”创作立场,强调回到艺术本体衡量当代漆艺的价值。如果说此前的策展思维仍将漆艺看作一种材料语言,那么自去年开始筹备策划的第五届“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则更强调思辨性和链接性,倾向于把漆艺作为一种方法,即个体看待和对待世界的方式,不再以物的创造为终点,而以价值观的传递与塑造作为更高目标。

   从本质上来说,漆艺既是人们生活中的手头之物,也是链接人与传统、与自然、与他人关系的物质载体,更是人在制器造物过程中与天地、时间、空间的对话,将其理解为与世间万物的相处之道,应是其当代价值所在。我们不希望漆艺未来仅仅是复制经典技艺或是跟随其他艺术门类亦步亦趋,而是希望漆艺能够从传统而来又重塑传统,用自身的语言系统在当代语境中找到新的存在方式,重塑经验与认知,更多地进入公众视野和公共空间,最终建立漆艺与当代生活的关系。

   关系的建立谈何容易,如果仅仅停留在昂贵小众的漆艺消费层面,未免太过浅表与功利。漆艺既包含漆又包含艺,材料和手艺都自带精神属性。大漆温润坚实的触感,含而不露的光泽,可与各种软硬材料结合、包容万物的特性,提示了丰富的东方哲学;大漆对温湿度和时间的特殊脾性,提示了敬畏与尊重之心;漆艺对生态的无伤害性、对普通物的装饰性、对破损物的修复性、对易腐物的永存性,则提示了环保、美物、惜物、化腐朽为神奇等对当代有益的价值观。历史上无数神技巧工的漆器珍品,其设计之巧、制作之精、工艺之美,为世界文明贡献了宝贵的造物智慧和视觉经验。仅以楚漆器为例,不论是日用中的漆器还是仪式中的漆器,其造型的巧思与种类的繁多都提示了古人浪漫主义和实用主义的相互成就;而漆器上抽象的装饰纹样和生动的风俗画卷,则提示了一种精神的自由和生命的律动,以及生活的气度和精致。相信这些从漆艺习得的经验与意识,不仅可以受用一生,更可以无限扩展。

   因此对于年轻人而言,漆艺不应是沉重的传统负担,而应是引子、是起点。即使将来不再从事漆艺,仍然可以把这段经历作为一种思考和沟通的方法,去感受、回应这个世界,未来可能积蓄更大的能量,产生更大的价值,这即是漆艺传承的意义所在。两者的关系不止于物或艺术的层面,还在于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生活方式与生活态度。比如从快消品回到经久耐用、越用越美之物的生产消费,从断舍离到修复传家,将意义赋予生活的琐碎,和而不同的尊重与敬守等等,都是漆艺对当代生活能够产生的实际影响和积极意义。

   青年漆艺创作尽管免不了些许遗憾,但仍然崭露锋芒。曹文睿的漆艺作品《格中局》让人眼前一亮,有思考的深度,也有表达的新意,新媒体动画的运用令叙事方式生动有趣,也让棋局中的器物有了生命和故事。人生如下棋,生活中棋局无处不在,假如作品中加入一些生活现成品,或是作者相关的髹饰物,那么会不会更具现实意义,漆艺与生活的关系会不会更靠近?蒋威的作品《生有时》以收集观众心率的互动性设计,建立了作品与观者的链接,以自我心脏病为原点设计的机械装置,一边感应参与者的心跳,一边打印心率,同时震动木板上流动的大漆,有趣地建立了作者、观者和大漆的多向链接,这种超链接很难得,但大漆震动后的不可控性及其视觉美感可做进一步思量。喻佳欣的《水体》是对古老漂流漆的新演绎,画面灵动、漆线条生气蓬勃而富于变化,更重要的是采用灯箱的展示方式,让光从画面里面透出来,漆画被点亮成了发光体,非常大胆而有新意,在其创作过程中,作者要控制不同色漆在水中的融变、试验不同纸张对漆的吸附作用,这些研究性的过程和创作结果具有同等价值,如能用影像加以记录,并与作品一同展出,作品将更能说明问题。王晨溪的《自白日记》用素描的方式画了90张小尺幅漆画记录毕业前的3个月时间,大漆是时间的艺术,日记最能表现时间,作者有足够的时间空间去实验、记录,每张画都有故事,记录某一刻打动作者的东西,再写下一句适合的话,通过这种强调手感的片段式绘画,让观者通过画面来感知作者如何看世界,带一点黑色幽默的成分,非常有趣又有意味。

   青年作者的创作并不执着于漆工艺的美感,而更喜欢玩转漆工艺,注重实验性,尝试不同材料,记录生活日常所思,与美材良工对话,与自己对话,追求作品对于个体经验的意义。艺术个性和材料工艺在创作中不断博弈,在博弈中相互成就,为此他们付出了极大的艰辛与努力,这一过程必在他们生命中留下深深的印迹。

   将漆艺作为一种方法,并非是消解作品的技术性支撑,而是希望材料和手艺构筑的精神世界在年轻生命里播下一粒种子,让漆艺在更广阔的空间得以扩散和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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