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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泉:每个人都如一粒沙尘,无数个体经验汇集为浩瀚文明

时间:2021-12-10 16:04:22  来源:艺术中国

2012年马泉在沙漠无人区考察

  2021年11月20日至12月17日,“马泉作品展”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展,这是继2019年底在深圳关山月美术馆之后,马泉教授关于沙漠主题创作的第二次亮相。自2006年开始,马泉教授每年驾车深入沙漠无人区,这成为他生命和创作中不可获取的一部分。近十年来,他开始以极致生存环境的感受与思考为出发点,通过不停的媒介实验与探索,将跃迁的认知转化为艺术创作。

  

2011年马泉在沙漠无人区考察

  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展厅内,无论是超越了具象藩篱的马记水墨系列,以木刻与绘画结合的马记综合材料,还是将科学研究与艺术转化结合的瓷沙编码、时间雕刻,还是结合了沙漠图景和声音艺术的影像作品……马泉作品展中媒介的丰富、探索的深度超出了大多数观众的预料。马泉的艺术作品建立在他身体力行的生命体验之上的。正如他所说“用艺术的方式提出问题,用设计的方式解决问题”,他不断地追问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断地探究怎样的媒介才能更加精准地转化出他的思考与感受。

  十余年来,他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他的探索背后有着怎样的思考?未来他将如何探索下去?艺术中国在展览现场对清华美院视觉传达设计系长聘教授、博士生导师、艺术家马泉进行了专访。

清华美院美术馆“马泉作品展”现场

清华美院美术馆“马泉作品展”现场

清华美院美术馆“马泉作品展”现场

  艺术中国:人们之前对您的印象更多是一名著名的设计师和美院教授,2019年关山月美术馆和2021年清华美院美术馆的展览让人惊讶地看到您在纯艺术领域的思考和实践,您自己如何看这两种身份之间的关系?

  马泉:这种现象其实与目前国内外学科的一些定义有关。1980年代我接受本科教育的时候,我们专业的老师有两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个是像吴冠中、刘巨德、钟蜀珩、陈雅丹、魏小明先生等,另一个是像余秉楠、陈汉民、高燕、何洁等设计方向的老师。回望来看,这个师资结构非常适合为学生构建一个良好的底层知识架构,所以我们那一批学生明显地更多样性发展,既出现了众多国内外闻名的设计师,也有像我的同班同学张大力、高波、王小松等活跃在当代艺术界的独立艺术家,虽然目前发展的路径方向不一样,但我们都出自同一个艺术教育平台所给予的知识结构。

马泉在刘巨德老师素描课堂上的作业(1984年)

  我一直认为本科教育是给学生提供一个扎实宽泛的知识结构,学生将它跟自己的个人理想结合起来,去实现自己的发展。设计师和艺术家的根本区别不是媒介,而是问题主体:一个是将解决客户的问题,另一个是解决自己看世界和表达自己的认知,虽然问题主题不同,但它们的实验路径和需要的知识结构是差不多的。

1985年9月,马泉跟随吴冠中老师到四川写生的风景速写

  我的设计经历滋养着我的艺术创作活动,我更会注重认知在整个创作里所起到的作用,以及科学技术发展所带来媒介的丰富性。我更关注的是我的叙事力量,单一媒介有它的局限性,当成为一个结构的时候,会更符合我在叙事中的需要。在这个过程中我不会想是设计师还是艺术家,受这种非范式教育结构的影响,我会更打开我自己,在探索过程中没有太多的限制,只不过在不同媒介的使用过程中,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实验。

马泉教授2001年为庆祝清华大学建校90周年“艺术与科学”国际作品展与学术研讨会设计的海报,其主体图案灵感即来源于1983年那张绘有太极图的课堂作业

  艺术中国:刘巨德先生提到您1983年的一张令他印象深刻的课堂作业,画的是一个大太极图里布满了旋转有序的小太极图,本科读书时您就开始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吗?

  马泉:那好像是本科一年级的一次作业,我没想到刘巨德老师竟然还能记得,老师的记忆力让我们佩服。其实可能不是我一个人,如果说人类来自于自然的话,我们每个人的基因里面都有一个与自然特别密切的天性。只不过我们在日常的社会生活里,容易埋没而不自知。

  但那时候的作业更多是一种自然形成的,也没有系统化的知识结构的支撑,所以我更把它愿意看作是一种先天对自然的回馈。现在的个人创作、教学研究、设计实践研究,包括一些阅读以及自己的观察等,这些信息量可能比那时候大多了。

2014年,马泉的一张水墨实验作品

  艺术中国:和近40年前那张作业相比,今天您创作的延展在哪里?

  马泉:这次创作是由十几年前我对沙漠无人区的一个好奇和探险所引发的。我们一提到沙漠,也许好多人会说跟大海差不多,其实并不一样。我查阅了一些资料,地球几十亿年到现在,能够保持跟原始地球最接近的就是沙漠空间,可能它这种荒芜和危险使它得以保护和保存了自己的内部环境。

马记水墨55号  纸本水墨 2016年

  我总觉得人类其实没有那么强大,我们在日常生活里会被各种信息所左右,经常会不自觉地迷失。当我在沙漠里,一个强大的自然场景和场域把你活生生地拽回到与自然的最直接的、赤裸裸的关系,而不是经过各种知识、工具隔开以后的关系。那时候我会重新思考我的工作和研究内容。在极致的空间里边,第一反应就是面对大自然,人太渺小了;第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甚至不如一粒砂砾的生命长,如何在用有限的时间里边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马记水墨52号  纸本水墨 2017年

  这种个体的思考可能有一定的普遍性,因为每个人都在追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它不可能有标准答案,但在追问的过程中带来了各个学科和人类文明的发展。它实际上是在一个特殊的自然环境和空间里引发的人类一种自觉的反省,这个是我对沙漠空间的依赖之处,从那以后我就产生了一系列类似于科学考察的持续创作行动。

2008年马泉在沙漠无人区考察

  艺术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开启了十几年的沙漠穿行之旅?

  马泉:其实是偶然的机会,就跟大家日常放假休息要去远行一样,我跟一些朋友们开车去草原,结果一下就到了沙漠。对大多数人来讲,我所说的沙漠场景是陌生的,不是我们在网上看到的那些美丽的图片,那种景观仅仅是极小的一部分。

  进去之后你会发现沙漠场域瞬间把你和整个熟悉的人类社会隔绝了,你在人类社会里面所形成的所有经验,突然在空间里是无效的。因为你面对的首先是生存,怎么能够进得来,还得很好地保持生命状态,出得去。 

  这个空间很神奇,你刚进去的时候会特别恐慌。当既有经验不能支持的时候,人是恐慌的,我们生活在自己的经验里面,才感觉安全。因为沙漠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四面没有方向,没有参照物,一下就失掉了人类社会里无数的坐标系统,所有的经验被瞬间格式化。

  当你处在一个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突然你自己内心想的东西很多就开始冒出来了。在城市里面有很多我们可见的“有”,但在这个空间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这时你的脑子里边的所有的“有”就会被诱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进来之后,我就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我最想要来的地方。

2014年马泉在沙漠无人区考察

  艺术中国:从2006年到2021年,这十五年里您和沙漠之间的关系经历了几个阶段?

  马泉:对,一开始跟所有人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环境的状态一样,只不过沙漠这个环境太极致了,它看着很温柔,但其实充满了风险。至少目前沙漠仍被科学家定义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场域,比如它气候的迅速变化,都会对习惯在城市里生活的我们带来很多不适,但同时我又觉得它是地球上最干净、最纯粹的地方,也是保持地球本身气质最好的地方。

  就像你说的,刚开始要进入这样的地方的确要做充足的准备,包括精神、体能上的准备,还有救生等必备工具都要准备好。这时候会稍微有点手忙脚乱,包括每一次也都会带来一些教训,然后再下一次去的时候会再注意。刚开始的几年基本上就一个目标:最好能够能活着进去,活着出来。

  几年时间之后,随着自己的驾车能力、技术能力、应对极限挑战能力的提高,还有整个沙漠的形态看似无规律,其实还是有规律的,对这些有一定了解之后,自己就可以稍微坦然一些了。这时候,你才有精力回望和考察了,开始单独审视沙漠空间和自己的关系。

2015年马泉在沙漠无人区考察

  在这个恐慌之后,基本上就很舒服,那种状态也很宁静。后来我想我应该有时间就重返,在这两个空间里往返,既在人类社会里边保持我对当下资讯的了解和介入,同时也能在另外一个空间里回到我自己的一个状态。所以我就开玩笑,那里是我的道场,我会在强大的自然之下,在什么都没有的极致空间里,倒逼你内观,倒逼你自己跟自己说话。我的感觉是当你跟自己在对谈的时候,必须是真诚的,否则的话你在他一系列的后续的思考活动就容易走样,所以这就是我依赖这个空间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个创作动机其实一直埋在我的内心深处,但没有一个很好的出发点。无意中对沙漠的探险行为一下触发了我在大学时就有的作为个人创作探索的一个想法。

2016年马泉在沙漠无人区考察

  艺术中国:您在沙漠里遇到过特别惊心动魄的时刻吗?

  马泉:我只能说十几年来有险吧,在沙漠里是不能犯错的,如果是特别大的错误,就没有回救的可能性了。目前还好,有几次有惊无险。

  每年沙漠里不可逆转的事故有很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觉得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对自然不够敬畏。人类在现代机器的合作下,似乎你可以征服所有东西,其实不然,大自然还是强大的。我有一个原则,在这种特别极致的自然空间里边,首先要保持敬畏,通过努力去了解、慢慢接近它,不要试图有征服的概念。加上自己的多年的体验、操控车的技术和自救能力的提升,这样的情况下我会离出现意外的概率就小一点。我想只要保持一种敬畏之心,自然应该能够接纳我。

2021年马泉在沙漠无人区采集砂砾

  艺术中国:沙漠对你来说是一个拟人化的存在吗?在它内部穿行的时候,其实是在跟它对话和交流。

  马泉:“对话”这个词很准确,实际上是对自然的敬畏态度和多年来对沙漠慢慢的接近和理解,才使得沙漠接纳了你。我曾经说我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获得一个跟沙漠谈恋爱的机会。

  我慢慢回望,沙漠似乎是我的一面镜子,我去那里就想看到我自己。它是一种极致的荒芜空间,在这里边只能看到自己、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声。如果你面对快节奏和不断变化的世界不太适应的时候,你应该去趟沙漠,那个场域会瞬间强制性带来不一样的体验,也会让你警醒。总而言之,沙漠是一个治愈人类社会里所有的“人类病”的地方。

马记综合材料创作的木刻过程

  艺术中国:从沙漠回望今天生活的人类生活,您觉得现在存在哪些问题?

  马泉:包括这次疫情的发生,使得我们人类不得不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本质关系。科技的发展极大地增加了人类力量,但我们要思考——什么是可改的?什么是不可改?什么是不可去逾越的?如果人类的生命是在地球自然生态的循环过程中产生的,却反过来去破坏产生自我生命的生态,是怎样的一个结果?肯定是灾难性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在众多信息里容易迷失,高速发展的人类科技活动带来人们内心的焦虑。我只是在这个时代里保持自己的一个内心空间,并找到了一个真正使我自由的物理空间。

马记综合材料创作的绘画过程

  艺术中国:其实您真正的艺术作品应该是在沙漠穿越的整个过程和思考感受。

  马泉:对,我们在展厅里看到的有形作品只是一部分。从我在北京装东西上车,出发,然后进入沙漠,到再回来的整个过程,其实是一种很强烈的当代艺术行为。但我还是愿意把它梳理出来,呈现出大家看得见的一些认知的方法、实验的路径以及结果。它跟好坏没关系。

  艺术家与科学家以及所有的人类创造活动都是个人经验,这种个人经验各有各的方式。整个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就是无数个体的认知和探索推进所形成的一些经验,当成为被证明或者大家愿意接受的一个普遍道理时候,就成为知识了。就像沙漠一样,几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里,可以挑出一粒粒的沙尘,浩瀚的沙漠其实是一粒粒肉眼看不到的沙尘所组成的。

马记综合材料创作的绘画过程

  像《时间雕刻》系列就是把人类肉眼看不到的沙尘,通过科学的方式采集出图像信息,再以铜版画的方式转译出来。大家看到之后会发现那么微观的一个视界里边居然有如此宏大的一个结构。如果你知道沙漠是一亿年形成的,你就发现一粒沙尘可能比包含整个人类起源的生命更还长,当你重新再审视沙粒的时候,跟原来是不一样的。

  我就想怎么能把我个人的体验能够转换出来一部分被大家共同来体验,有些东西可能也转不过来,只能是在我自己内心里的东西。

沙尘显微扫描

  艺术中国:很多观众认为您的创作非常当代,您自己内心是怎么定位的呢?

  马泉:对,我一直不想被定义为当代艺术,虽然很多人会说这是一种非常当代的艺术形式。我认为不能因为媒介本身去定义一个认知活动和探索,要回到事物的本质,媒介本身有自己的属性。

  我只是希望把我在沙漠的这些极致体验、观察、科考和认知活动,通过我的方式转化出来给大家分享。我自然而然会先从最熟悉的工具开始,当随着创作的进行,我最熟悉的媒介不能满足我的叙事需求的时候,就面临着很痛苦的选择:要么待在舒适的环境里面用熟悉的媒介一直做下去,要么走出舒适区,去构建一个结构。

  我选择了后者,利用每一种媒介的特性,把所有不同媒介的属性集合起来产生整体结构和叙事力量。这是我的创作的一个着力点,我在做一个结构,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寻找哪些媒介是适合的。有的媒介在实验过程中发现挺好的,但不适合我用,这我也得忍痛地抛弃。

《时间雕刻》铜版画创作实验

  艺术中国:从展览现场看,您对每一种媒介的使用都有突破,它们形成了不同层次的语言。比如水墨,一开始是具象的,后来就超越了物象的限制。

  马泉:这是因为随着探索的过程,我的认知在不断地提升。其实每一次自己的改变,都是因为你的认知超越了你的技术,才会倒逼你的媒介实验往前推进。技术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会倒逼认知往前推进。它们不断的互相刺激,会推动往前探索。

  当在沙漠里感受的时候,你会发现自然界的组成是多么丰富,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实际上有风的声音,有皮肤的感受……触觉、嗅觉和视觉都有,所有加来才完成了整体的对自然的感觉。

  刚开始使用水墨的时候,它能够承担起我想表达的一部分,但是还有很多东西它承担不了。有人说一张画面里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能看到声音,我觉得这过于夸大了。从事某种媒介的人们很容易夸大单种媒介的力量,而忽视了其中的局限性。

沙漠中的砂砾

  艺术中国:后来水墨中的形象是一种潜意识的出现吗?

  马泉:它是自然的,有一天就画着画着就没了沙漠场景,出了这么个东西,然后就再回不去了。我现在的知识结构会告诉我,它是我认知方式的跃迁导致的视觉语言的变化。这跟我刚毕业的时候不一样,因为我确实有过生活经历,也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研究,我知道这件这件事必然发生。我不想停下来,所这个画面永远会变化,估计后面还会有别的媒介。

在工作室中按采集时间和经纬度分类的砂砾

  艺术中国:您会对比每一种媒介语言的特性吗?

  马泉:因为每种媒介本身的局限性和优势,所以才完成了一个互补的结构。比如对沙粒信息的萃取用的是高科技,很多人以为拿个照相机就拍下来,但其实即使有一个很好的显微机器,也不能直接就拍下来。我们经过好几个月的实验,最后才找到一种把肉眼看不到的沙尘的表面信息提取成物理图像的方法。每一个沙尘的信息都是用等高线的三维方式扫描的,每次扫描只能扫到一个点,其他都是虚的,我们通过等高线的方式扫描无数个点,然后再去做图像的拼凑,最后才能看到现在的图像。科学家问我你是怎么做出来这个图像的?我们当时采集的是信息,不是图像。科学的工作很有价值,艺术家也有自己的价值。

  

每一块瓷沙实验的成果上都标注了砂砾的采集时间与坐标

  瓷沙实验也是一样,其实这特别像基础科学研究。据我个人研究,沙漠的沙子是地球物质的总和,我们已知的地球所有的物质在沙漠里边全有,只不过是沙尘化的存在。沙尘虽然微小,但它不是一种物质,有的物质熔点在500多度,有的物质熔点在800多度,有的物质熔点在1600多度,所以当我采集回来之后,将它跟瓷土、陶土烧的时候,比如800多度,打开炉子之后,有的化没了,有些没烧坏的还在……这个实验持续了将近半年时间。今天能看到的瓷沙基本是通过1300度的环氧烧完成的。从沙漠取回来的沙尘样本和瓷泥、陶土都来自于自然,这是不同的物质之间的混合。

  很多人我说这有什么意义?为什么非要把它们放到一起?我的回答是:基础研究会带来特别广的应用的可能性,比如微波发现了,才会有微波炉,而人们往往只看到了应用的部分。我完成了这几种物质融合的临界点之后,就可以做成任何器型。

马泉在工作室进行音乐实验

  艺术中国:比如声音创作,对您来说是全新的一种语言,对媒介的探索会觉得费力吗?

  马泉:其实不费力,只是费时间。但所有的行为是我自己自觉开始的,不是谁逼的,我要丰富我的结构,这是必须的过程。如果我不这么去做的话,你认为这个结果永远有巨大的硬伤。

  实际上,我目前仅仅形成了我的一个底层结构,真正的创作还没开始。从整个创作过程来看,十年做一个方法论的探索和底层结构的研究,时间不算太长。而且我前面几十年设计领域的经验都支撑着我后边的十年,我相信你的一生的所有的经历,包括在不同领域的实验和体验,都会在某一个时间段支持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成为那件事情里面的营养。

影像实验:Flowing sand

  艺术中国:十年完成一个基础研究,这个探索的过程是否有痛苦?

  马泉:我没有痛苦,但有崩溃过。崩溃指的是你在实验和推进的过程中,可能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期待,做了很长时间之后,这个期待似乎没出现,这时候容易崩溃。

  但人类人是理性的,毕竟不完全是一个凭情绪来工作的和创作的动物。当你知道你崩溃的点到来的时候,也许是一个新的开始的可能性,你会特别理性地接受崩溃,而且甚至还期待它早点到来。这样你还有时间去纠错,或者再重新开始一件事情。好多事你不自己不试是不行的,即使容易失败你也得试。

影像实验:Micro & Macro

  在原来的知识结构里面看似很安全,其实最不安全。最安全的方式是不断突破自己,构建新的结构。实际上新结构也不是完全颠覆的,它也包括你的过去,在新的框架里边,你的所有的技术经验都会转换成一种元素,进入到你的新的经验里面去,这个过程是特别令人激动的。

  艺术中国:您说如果没有沙漠,也会去寻找自己内心埋藏许久的一种创作方式,你怎么描述内心的这种期待?

  马泉:可能是设计的经历带来了这个习惯,不能无病呻吟,得有感而发。虽然日常生活里边有感而发的东西也有很多,触点也很多,但都不足以让我奋不顾身地去投入。

影像实验: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

  只有十几年前,到了沙漠,它一下子激活了我早就期待的一个自我创作的行为。近10年来,除了我的教学工作之外,我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了解决我自己的在沙漠体验之后所形成的认知和看法,甚至也包括我的阅读、实验,甚至对整个宇宙的关系的思考,我都会用沙漠的介质来介入去表现我的理解。

  但是如果如何把它转移出来,能成为大家的一部分的经验,这是一个工作重点。当自我创作一开始,我就知道它不是一两天的事,至少十几年才可以还可以有一点眉目。

影像实验:纠缠态

  艺术中国:目前为止,您如何判断您整个创作的进度?

  马泉:从手忙脚乱到过程中经历一些实验的带来的崩溃,然后又开始重新回到自己最初到底想要做什么……到现在,我个人觉得是一个基础的构建。尽管每个板块也是独立的作品,但我追求的是一个方法论。既要保持自己特别感性的一面,同时还需要计划、数据等理性的东西来支撑,当它们两个在一起共有的时候才有力量。

影像实验:迁徙

  艺术中国:在正常的生活环境里,沙漠对您是怎样的存在?会经常回望沙漠吗?

  马泉:没有明显的,因为它每年都会成为我们常在的状态,一年去个两、三次左右,主要是假期时间。一般像五一、十一、春节等。最重要的就是在沙漠里有一个真正纯粹的隔离,因为里面是没有手机信号,这就意味着你真是在物理和信息上完全跟人类社会隔绝了,这会倒逼你进入到极致纯粹的自己的内部世界。所以这个过程看似好像是离开城市,其实是真正地回归了自己,在这种状态和体验是在我的创作里特别重要。

影像实验:沙漠之子 

  其实就是做一件你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在过做的过程中,不能太功利,要不然坚持不住这十几年。毕竟我还是老师,要把时间和经历分到教育工作和教学研究,用自己一部分的休息时间纳入到这个行为。如果你认为它带来的愉悦是其它过程根本不能替代的,你就坚持做下去,既要接受高兴的部分,也接受崩溃的部分,也要接受整个的一筹莫展。它真正让你觉得疯狂,是因为它太不确定了。如果一切结果都已经定在前面的话,就不要做了。(采访/整理 许柏成 拍摄/剪辑 冯楠 本文使用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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