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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立人:双虫记

丁立人:双虫记

开幕时间:2021/06/19

开始时间:2021/06/19

结束时间:2021/07/25

展览地点:站台中国当代艺术机构-主空间

展览地址:北京朝阳区酒仙桥路2号798艺术区中二街D07

参展艺术家:丁立人

主办单位:站台中国当代艺术机构

只有当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时,

他才游戏;

只有当人游戏时,

他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

——先哲言

  虫 童而友之 酷首始构其形

文 /  丁立人

  常常是,在我心里,把时间倒退80余年。那时,大白天,天朗气清的,阳光灿烂,空气里像撒上金粉,闪闪发亮。并且,空气里响着嗡嗡之声, 嘶嘶之声。嗡嗡声是慢动作飞虫振翅声,嘶嘶声是那些像子弹那样快捷飞行虫子身体与空气的摩擦声。蜂蝶一类的虫子是慢飞飞虫,最常见的是蚊子。快飞一类的虫子很多,虫子身小体弱,敌害多多,为了生存,不得不快飞。最常见的是苍蝇一类,单是蝇类,也是多种多样。

  飞行距离有长短,蝗虫身体粗壮而沉重,只能飞飞停停,飞一段距离, 停下歇歇。而蜻蜓一身轻质材料组成,翅大又薄,简直可以悬在空中, 根本不用着地。至于那些甲虫,个子虽大,筋骨却是强壮,飞劲十足。飞速甚高,小甲虫飞过来像子弹,大甲虫飞过去像炮弹 .….. 总之,那时的空中,尤其是在乡村,全像是它们的,从早到晚,嗡嗡声来,嘶嘶声去,热闹非凡。

  80多年前,上世纪30年代,我5–6岁吧,童年黄金时代,整天处在闪闪发亮,嘈杂的嗡嗡嘶嘶声中,眼前子弹来炮弹去的空气中度过的。童年总是漫长,童年的印象总是深刻的,这些印象深深印入我的血液、骨髓、 染色体、基因里,终生难以磨灭。

  稍长,上学,人在课堂里坐着,心还是惦着虫子,好在教室的窗子开着, 窗外是一片田野,飞虫之声,无妨声声入耳。

  在家里,园子里,也有不少虫子,就在室内,母亲还养着蚕,蚕也是虫子, 这个蚕宝宝,我国已经饲养数千年了。

  我们这些小学生,自己也养起虫子来的。有一种小型甲虫,甲是黑色的,黑得发亮。我们将它装入小木匣内,木匣里放些饲料,饲料是红枣、 便宜的高丽人参。它最爱吃高丽人参,故称它为高丽?。小木匣可置于衣袋里,冬天可藏于内衣口袋,以人的体温去温暖它,虫子是冷血动物,也称变温动物,自身没有温度,冬天会被冻僵死的,得靠人的体温去暖和它。

  温度适宜、饲料充足。它冬天照常活动。这?繁殖力很强,不多天,就会繁衍出满满一匣子。虫子满了装不下怎么办 ? 送人,送给同学。因此,那时,我们小学里的孩子,养高丽?的很普遍。

  初中是在乡村中学里读的。学校周围,大樟树成林。一到初冬,樟树 下散落好多断枝,约6–7厘米长,一个断枝里藏有一条虫子。这些断枝便是这个虫子咬下来的。这个樟树虫平时处于树枝内吸取树汁为生,长到成熟期,准备化蛹,便将树枝两端咬断, 断枝从树上落于地面, 便是我们在树底下捡到的那些断枝。

  断枝长短粗细不一,曲折形状多样,树皮颜色纹理各异,断枝万千,无一相同,在我们眼里枝枝优美好看,全值得珍藏。好在这种藏品不用花钱,只要花些时间去捡就是。有些同学,便作起樟树虫的藏家来了。藏家有大有小,有些同学成了大藏家,收藏的樟树虫断枝竟达千余根。这么多的断枝也占有很大空间,作为寄宿学生,不可能有藏品柜。只能将自己仅有的一只衣箱出空,将樟树虫藏于箱里,这满满一箱的断枝,便是他的宝贵藏品。我都替他操心,学期终了回家,带回一箱樟树虫, 怎么向父母交待 ?

  我们还不时进行樟树虫交流。到时,大家聚集一起,各个藏家将藏品亮出,进行欣赏、品评、交流心得,还进行交换、互通有无。在寂寞而单调的乡村中学生活中,增加了不少乐趣。

  高中时期,高一的生物课是鲁富川老师上的,鲁老师是我国大生物家朱洗的高足,朱洗先生是研究无性生殖的,他发明“无外祖父的蟾蜍”。一个卵,不用受精,改用一根玻璃丝刺一下,代替受精,亦会使卵细胞分裂,发育成蛙。朱先生早期已著有一套科普读物,《人生蛋蛋生人》、《雌雄之变》等,早早使我看到迷醉了。

  朱洗又是国际大生物学家巴德荣的高足。真是名师出高徒,这一级级传下来,鲁老师的生物功底有多深我们能得到他的教诲,真是大幸。鲁先生的一堂遗传学印象最是深刻。他把孟德尔的豌豆实验讲得栩栩如生。仿佛把我们带到奥地利的一个小教堂后院菜地,生生见到孟德尔在豆棚前亲手摆弄豌豆藤蔓。

  鲁先生说遗传学不光是遗传,还有变异,二大内容同样重要,缺一不可。遗传是传统、保守,没有遗传,不会有品种。变异是改变、异化,没有变异,没有进化,不会有新品种发生。并指出,变异的最佳方法是杂交。杂交要选取优秀亲本,而二个亲本的血缘以远为好。我们学的虽然是生物,但这个原理不止于生物,艺术也同样如此。艺术上的典型例子如毕加索,他的艺术是西班牙艺术同非洲黑人艺术杂交结果,这是远缘的,故其艺术的生命力特别的强盛。

  高三毕业班时,来了一位山东大学生物系教授尹光德先生,他是回家休养的,闲着无事,为家乡中学作点事,担任几堂生物课。高三虽然没有生物课,但我是生物爱好者,此间,我已阅读了一些生物书籍, 因此,与这位尹先生很有共同语言,十分投契,常一起看显微镜下生物玻片,聊有关生物方面知识。这么一来,我更走近生物。高三是最后一学期,面临投考大学,是人生抉择时刻。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有这么两位老师,对我志愿选择生物,起到重大作用。但,这只是近期的,其实,童年的小虫子情结,起的作用不小。虽然,我很爱好画画,我6岁就开始热衷于画画了。

  那年,我参加统考,果然考取南京大学生物系,这是师资、设备具佳的名牌大学生物系。老师陈义先生是博士,他研究蚯蚓,是世界少有的蚯蚓博士,他是临海人,是我同乡,一下子拉近了。蚯蚓是低等生物, 陈先生讲课也偏重低等动物方面内容,尤其是原生动物内容特别丰富, 给我在这方面开了一个窗,将我推入这个超视角的无比奥妙的微观世界。使得我了解这个微观世界的丰富性,一点儿也不下于高等动物。

  在艺术上其实也是如此,原生艺术一点儿都不低于次生艺术,相反的,好的原生艺术只有更高,比次生艺术有过而无不及。

  五十年代末,我进入上海科学院华东应用昆虫研究所工作,与好多昆虫研究专家在一起,面对各类昆虫进行各种工作,我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昆虫,像走进昆虫大世界。我也画了形形色色的昆虫,万花筒似的,画不胜画。

  在研究所看昆虫,不同一般,可说大不相同,这里有仪器设备,扩大眼睛的功能,利用解剖镜显微镜,可依人需要放大倍数,将小虫子的里里外外细微末节,看个通透。

  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可以放得像直升机大,一只小蚱蜢可以放到航母那么大,不仅如此还可进入体内,像参观博物馆那样观看虫体内 部各种器官、系统、组织。小虫子也有消化系统、循环系统、神经系统、肌肉系统,应有尽有。高等动物有的他也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这样,天天昆虫,月月昆虫,年年昆虫,我在虫子世界足足呆了五个年头。

  岁月悠悠过去,三十年里也没闲着,忙过这个忙那个,总是忙个不停, 因此把虫子小事也就搁在一边,近乎淡忘了。

  脑神经细胞活动,确是神奇莫测,不可捉摸。年前一天,突然想起昆虫来了。它不邀自来,来得莫名其妙。小虫一大片一大片的飞来,无法抑制,势不可挡。唯一办法便是画它。

  昆虫怎么画呀?画了足足五个年头昆虫的我,想不到此刻竟然生起疏来, 不知所措了。是时代变了?人的心态变了?是的,是这样,我已经不是画标本画的绘虫者,也不是像画戏剧人那样舞台人物写生者,这些全是依样画葫芦,跟着对象走,缺少主意,自然主义 。

  画,应该不是这样,真正的画本来就不是这样。

  画,应该画出对事物的体验。画的是体验,不是那个物形物态。

  这个体验不是他人的,是自己的,个人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画的本质意义变了,画的手段方法也跟着变,不仅如此,画的工具材料也得一起变。一变全变。全盘变换,彻底变更。

  那么采取什么手段 ? 打散构成吧。——听起来有点时髦,像在搞设计。其实打散构成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打散构成早已有了,并且不止是在艺术小圈子里,各学各科早早存在,就拿与人们生活最密切的衣食 住行来看 : 一,衣。一匹布是个整体,剪成片是打散,再缝成衣,便是构成。二,食。就拿主食来说,稻麦大田是整体,收割、脱粒、磨粉是打散,再将米麦粉作成糕团等物是构成。三,屋。山是整体,炸成岩块,轧成碎块,磨成粉,烧成水泥粉是打散,浇成房屋是构成。四,行。车子等交通工具亦是如此。

  不仅人类生活所需之事物离不开打散构成,地球上的风云、山川、水陆变化,亦是打散构成,乃至宇宙的星云变幻莫不如此。

  可见打散构成是整个物质世界形态变化的普遍义。我的一把小剪刀, 几张小纸片,剪剪贴贴,也算得上是个打散构成的活,实在是一件微乎其微,小得不能再小的一种吧。

2021.5

北京